第83章:尚铭的报复
皇帝的态度如同一盆冰水,将凌云鹤心中因发现皇陵秘密而燃起的烈火浇得只剩青烟。但他并未熄灭,反而在冰冷的绝望中淬炼得更加坚硬。既然明路已断,那便唯有暗行。
然而,他尚未从御前应对的无力感中完全调整过来,尚铭的报复便已如毒蛇般悄然而至,迅猛而狠辣。
皇帝对“烛龙”的回避态度,无疑给了一些人错误的信号,或者说,是尚铭一直在等待的时机。东厂提督从未忘记凌云鹤带给他的难堪和训斥,如今见皇帝似乎有意冷处理凌云鹤的最新发现,他立刻意识到,报复的机会来了。
这日清晨,天色未明,刑部左侍郎府邸外突然响起一片嘈杂的马蹄声和脚步声,火把的光芒将府门照得亮如白昼。大批东厂番子如狼似虎地涌来,瞬间将府邸围得水泄不通。
“开门!东厂办案!”为首的档头厉声喝道,用力捶打着朱漆大门。
府内顿时一阵慌乱。老管家匆忙打开侧门,还未开口询问,便被粗暴地推开。番子们鱼贯而入,直扑内堂。
凌云鹤刚披衣起身,闻声走出卧室,见状面色一沉:“放肆!此乃朝廷三品大员府邸,尔等何人,敢擅闯私宅?!”
那档头亮出一面东厂令牌,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凌侍郎,得罪了。奉厂公之命,查抄赃物!有人举报,侍郎大人您……私藏皇陵起获之财宝,中饱私囊!”
“荒谬!”凌云鹤怒极反笑,“皇陵财物已悉数清点入库,有陛下旨意和户部文书为证!尔等岂敢凭空污蔑!”
“是不是污蔑,搜过便知!”档头冷笑一声,毫不理会,挥手喝道,“给我搜!仔细搜!一处都不许放过!”
番子们得令,立刻如狼似虎地冲入各个房间,翻箱倒柜,砸锁破门,一时间,精致的府邸内一片狼藉,器物倾倒碎裂之声不绝于耳。女眷的惊叫声、下人的哭喊声混杂在一起。
凌云鹤站在原地,拳头紧握,指节发白。他知道,这是尚铭赤裸裸的报复,所谓的举报根本子虚乌有,目的就是羞辱他,甚至可能想趁机栽赃!皇帝刚刚表现出冷淡,东厂就敢如此肆无忌惮!
“大人!”裴远此时也闻讯从隔壁值房赶来,他并未住在侍郎府内,见状目眦欲裂,手已按在绣春刀柄上,“你们找死!”他带来的几名锦衣卫也立刻拔刀,与东厂番子对峙起来,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裴佥事,想动刀?”东厂档头有恃无恐,阴恻恻地道,“阻挠东厂办案,形同谋反!咱家看你是活腻了!”
就在双方僵持,一触即发之际,府外突然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一声尖细的呼喝:“西厂汪公公到——!”
只见汪直在一群西厂番子的簇拥下,快步走入府门。他扫了一眼一片狼藉的庭院和紧张对峙的双方,眉头微皱,脸上却带着惯有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哟,这是唱的哪一出啊?大清早的,东厂的弟兄们不在衙门里当差,跑凌侍郎府上练把式来了?”汪直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压力。
那东厂档头见汪直亲至,气势顿时矮了三分,连忙躬身道:“汪公公有礼。卑职奉厂公之命,前来搜查赃物。”
“赃物?什么赃物?”汪直故作惊讶,“皇陵的财物不是早就入库了吗?难道尚公公觉得户部、工部还有我们西厂协同的清点都不作数,非要他东厂再来查一遍?还是说……尚公公手里有什么咱家不知道的真凭实据?”
他句句带刺,直指东厂此举名不正言不顺,甚至是打皇帝和其余衙门的脸。
档头额头冒汗,支吾道:“这……是有举报……”
“举报?举报者何人?状纸何在?可经过三法司?”汪连续追问,步步紧逼,“无凭无据,仅凭风闻便要搜查一位侍郎的府邸?东厂现在办案,都如此儿戏了吗?还是觉得,这大明的王法,改姓尚了?”
这话极重,那档头吓得噗通跪地:“卑职不敢!汪公公言重了!”
汪直冷哼一声,不再看他,转向凌云鹤,换上一副和缓的表情:“凌侍郎受惊了。看来是场误会。尚公公也是关心则乱,怕有宵小之辈玷污了侍郎清誉。既然查也查了,看来并无此事,咱家这就让他们撤了,回头定让尚公公给侍郎一个交代。”
他三言两语,便将一场蓄意的报复定性为“误会”,既给了东厂台阶下,也保住了凌云鹤的颜面,更重要的是,阻止了事态进一步恶化。
凌云鹤心中明镜一般,汪直此刻出现绝非巧合。他定然一直派人盯着东厂的动静,甚至可能早就预料到尚铭会报复,特意选在这个关键时刻出来“调解”,既卖了人情给自己,又狠狠打压了东厂的气焰。
“有劳汪公公主持公道。”凌云鹤压下心中怒火,拱手道。眼下不是硬碰的时候。
汪直笑了笑,转身对那还跪在地上的档头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带着你的人,滚!”
东厂番子如蒙大赦,狼狈不堪地抬着几箱他们自己带来、本想伺机栽赃的“证物”(如今自然不敢拿出),灰溜溜地退出了侍郎府。
府内终于恢复了平静,只留下一片狼藉。
裴远看着东厂的人离去,恨声道:“大人,尚铭这老狗……”
凌云鹤抬手制止了他,目光看向汪直:“今日多谢汪公解围。”
汪直摆摆手,意味深长地说道:“凌侍郎不必客气。咱们……不是有言在先吗?西厂总不好看着‘自己人’被些疯狗胡乱攀咬。”他特意加重了“自己人”三个字。
“只是经此一事,凌侍郎还需更加小心才是。”汪直环视着被破坏的府邸,语气变得深沉,“有些人,明面上的路走不通,便专使这些阴私手段。您如今执意要查的事,触动的利益太大,想让你闭嘴的人,可不止一个尚铭。”
他这话,既是提醒,也是再次强调合作的必要性。
凌云鹤沉默片刻,道:“凌某行事,但求问心无愧。只是这京城……确实比想象中更不太平。”
汪直微微一笑:“不太平才好,太平了,还要我们这些人做什么?侍郎先收拾着,咱家宫里还有事,先行一步。若再有麻烦,尽管派人来西厂寻咱家。”
送走汪直,凌云鹤站在满目疮痍的庭院中,面色冰冷。
尚铭的报复,皇帝的沉默,汪直的拉拢……这一切都让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一张何等庞大的网。而想要撕开这张网,仅凭一腔孤勇,确实难如登天。
或许,汪直那条危险的合作之路,是眼下唯一的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