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和晋联军到了潞州,潞州的变故竟快得如同儿戏。高行周轻骑入城,不知用了何种说辞,竟让拥兵自重、坐山观虎斗的赵德钧、赵延寿父子,如同被抽了脊梁骨般,开城请降。
“赵德钧,”耶律德光的声音慵懒却带着砭骨的锋芒,“朕知你城中收留了三千余‘契丹直’?他们背弃了朕的号令,是草原的叛徒,是契丹的耻辱。你去,替朕清理门户,用他们的血,洗刷你的罪孽,也洗刷潞州的晦气。”
帐内死寂。赵德钧父子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不敢反驳。所谓“契丹直”,不过是那些不堪契丹本部贵族压迫或战乱离散,逃入中原依附汉将的契丹流民、底层军士。
他们早已是赵德钧父子麾下的战力,如今,却被他们的新主子轻飘飘地判了死刑,并让他们的旧主亲手执刀!
很快,潞州城外便响起了绝望的哀嚎和兵刃砍入骨肉的闷响。那声音隔着数里之遥,依旧如同鬼魅般钻入耳膜,萦绕不散。整整三千多条人命!
他们曾以为投奔赵氏是生路,却最终被当作投名状和替罪羊,由他们曾经信赖的统帅亲手送入了地狱。
鲜血染红了潞州城外的土地,也彻底染黑了赵氏父子摇尾乞怜换来的“前程”。事后,耶律德光甚至懒得再看他们一眼,只挥了挥手,如同丢弃两块沾满秽物的破布:“押回上京,交太后处置。”
赵德钧父子面如死灰,被契丹武士粗暴地拖了下去,他们的命运,恐怕比那些被他们屠戮的“契丹直”更加漫长而痛苦。
这一幕,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扎进了我的心底。它清晰地昭示着依附契丹的下场:有用时是爪牙,无用时是弃子,稍有瑕疵或令主子不快,便是待宰的羔羊。
石敬瑭看着这一切,他心中可曾警醒?还是已被那虚幻的皇帝宝座蒙蔽了所有?
潞州的血腥气尚未散尽,石敬瑭便迫不及待地再次向耶律德光请命,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亢奋和急迫:“陛下!潞州已定,叛贼俯首!儿臣请旨,即刻挥师南下,直捣洛阳!李从珂那狗贼已是瓮中之鳖……”
然而,耶律德光斜倚在铺着厚厚熊皮的御座上,眼神淡漠地扫过舆图,最终停留在黄河那道蜿蜒的墨线上。他缓缓抬了抬手,打断了父亲激昂的陈词。
“朕远道而来!”耶律德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和疏离,“承蒙上天厚爱,大破唐军。现在大事已成,朕如果继续南下中原,恐怕会惊扰中原。不如你继续带兵南下,以免人心震动。” 他微微眯起眼,“况且李从珂已是丧家之犬!你既为中原之主,些许残寇,还须朕替你扫平么?”
“高谟翰。”耶律德光唤道。
那位彪悍的契丹先锋大将立刻出列,躬身听令。
“你,领朕帐下五千精骑,随晋国皇帝南下。”耶律德光的命令简洁至极,如同在分配一件无关紧要的货物,“助他,取下洛阳。”
石敬瑭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随即深深躬身,声音干涩喑哑:“儿臣……谢陛下隆恩!儿臣……定不负陛下所望!”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耶律德光庞大的中军和后军,就此在潞州以北停下,如同一座沉默而冰冷的山峦。我们晋军,连同那五千契丹骑兵,像一股被强行剥离的溪流,在契丹主力冷漠的注视下,继续向南行军。
一路行来,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石敬瑭沉默寡言,眉宇间积郁着浓得化不开的阴霾和屈辱。
石重信和石重乂的怒火则如同被强行压制的火山,他们看着那五千契丹骑兵趾高气扬、隐隐自成体系的行军队列,眼神中的恨意几乎要烧穿对方的甲胄,却又不得不死死克制。
直到我们抵达了黄河天堑,河阳渡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