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神林边缘,空气凝滞如铁。
那鸦神部落的老妪,佝偻的身躯仿佛与身后的灰暗林木融为一体,浑浊的白眼死死锁定云逸,枯爪般的手指摩挲着骨杖,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她身上散发出的并非纯粹的灵力或妖力,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诡异的图腾信仰之力,混合着浓郁的死亡气息与鸦群的凶戾。
“你……的身上……有……‘虚寂’的气息……还有……令人……厌恶的……‘伪神’……标记……有趣……”
沙哑的声音如同诅咒,在寂静的林间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奇异的穿透力,直抵人心深处。
云逸心中剧震,面色却依旧冰冷如常。“虚寂”?这老妪竟能感知到他寂灭剑意的本质?而“伪神标记”显然指的是魔印!她不仅能感知到,甚至还流露出明显的厌恶?
木族众人更是噤若寒蝉,青苓脸色苍白,下意识地靠近云逸几步,低声道:“道友小心,她是鸦神部落的祭祀,能沟通鸦神,施展诅咒,极其可怕……”
云逸目光微闪,体内寂灭灵力缓缓流转,护住心神,同时暗中催动那一丝星辰封魔之力,警惕着可能无形的诅咒之力。他并未从老妪身上感受到直接的杀意,更多的是一种探究、疑惑以及深深的忌惮,尤其是对他身上那“虚寂”气息的忌惮。
“我等无意冒犯鸦神,只为采集些许草药救人,即刻便退走。”云逸沉声开口,声音平稳,不卑不亢。
老妪那没有瞳孔的眸子似乎转动了一下,声音依旧沙哑:“鸦胆草……可取……但……他……”枯瘦的手指再次指向云逸,“……留下……回答……老身……几个问题……”
青苓闻言大急:“祭司婆婆……”
“尔等……速离!”老妪语气陡然转厉,周身死亡气息大涨,周围的巨型毒鸦纷纷发出威胁性的低沉啼叫。
木族修士们吓得浑身一颤。
云逸对青苓微微摇头,示意她们先走。这老妪深不可测,且目标明确是自己,没必要让木族之人无辜受累。
青苓咬了咬牙,看了看云逸,又看了看那诡异的老妪,最终低声道:“道友保重!我等在沼泽外等候三日!”说完,带着族人迅速采集了足够的鸦胆草,警惕地后退,很快消失在瘴气之中。
场中只剩下云逸与鸦神部落的老妪以及那群 silent 的毒鸦。
“你……从何而来……那‘虚寂’之力……”老妪缓缓上前几步,浑浊的眼睛仿佛要将云逸看透,“……与那……沉睡的……‘太阳骸骨’……有何关联?”
太阳骸骨?云逸心中一动,莫非指的是焚天裂谷中那传说中的“太阳碎片”?
“在下不知什么太阳骸骨。”云逸如实道,“此力乃晚辈功法所致。晚辈此行,正是欲前往焚天裂谷,寻找一物化解身上这‘伪神标记’。”
“焚天裂谷……太阳坠落之地……”老妪喃喃自语,脸上刺青微微扭曲,“你想找……昊阳之精?凭你……身负伪神之印……靠近……唯有一死……甚至……成为……伪神……降临的……躯壳……”
云逸目光一凝:“前辈知道昊阳之精?还请指点!”
老妪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感知着什么,良久才道:“你的‘虚寂’……很纯粹……与那伪神之力……截然不同……甚至……让老身……感到……一丝……亲近……”
她话锋一转,枯爪抬起,指向西南方向:“穿过……鸦神林……继续……向西……三日路程……可见……赤地千里……那就是……焚天裂谷……边缘……”
“谷内……地火肆虐……火煞生灵……强大无比……更深处……有上古火灵……及……被火煞侵蚀……失去理智的……熔岩巨人……危险……远超……你的想象……”
“至于……昊阳之精……”老妪顿了顿,骨杖轻轻顿地,“它……并非……死物……而是……太阳骸骨……历经万载地火锤炼……孕育出的……一丝……纯阳本源……已有……懵懂灵性……深藏于……裂谷最核心的……地火熔心之中……寻常……根本无法接近……”
已有灵性?深藏地火熔心?云逸的心沉了下去,这难度比他预想的还要大上无数倍。
“不过……”老妪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奇异的意味,“你身负的‘虚寂’之力……或许……是唯一……能暂时……克制地火煞气……靠近熔心的……力量……但也……仅是……可能……”
“为何告诉我这些?”云逸直视着老妪那双空洞的眼睛。
“……因为……厌恶……”老妪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憎恶,“那伪神的气息……令鸦神不安……它的力量……正在……污染……这片土地……若你……真能……以昊阳之精……净化己身……甚至……摧毁……那标记……对鸦神林……亦是好事……”
她说完,不再多言,转身缓缓走向森林深处,那群 silent 的毒鸦如同忠诚的卫队,簇拥着她消失在了浓雾之中。
只留下最后一句缥缈的话语在空中回荡:
“小心……地火……深处的……东西……它们……已被……惊动……”
云逸站在原地,消化着老妪话语中庞大的信息量。鸦神部落、太阳骸骨、拥有灵性的昊阳之精、被惊动的地火深处之物……前路似乎更加迷雾重重,但也终于有了明确的方向。
他不再停留,身形一动,按照老妪所指的方向,迅速穿越鸦神林。
越往深处,林木越发稀疏,地面逐渐变得焦黑坚硬,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硫磺气味,温度也明显升高。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界线,划分了生机与死寂、毒瘴与焦炎。
三日后,云逸终于走出了鸦神林的范围。
眼前景象豁然开朗,却带给人心灵巨大的震撼。
大地仿佛被巨神以无上伟力硬生生撕裂开来,形成一道宽不知几许、深不见底的巨大峡谷。峡谷两侧的岩壁呈暗红色,如同冷却的血液,布满了狰狞的褶皱与裂痕。
站在峡谷边缘,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硫磺与金属燃烧的混合气味,吸入口鼻带着火辣辣的刺痛。向下望去,峡谷深处并非一片漆黑,而是涌动着令人心悸的暗红色光芒,那是地底熔岩河流淌的光泽!更深处,甚至隐约可见一些巨大的、仿佛由岩浆凝聚而成的身影在缓缓移动。
这里便是焚天裂谷!一片真正的人间炼狱!
仅仅是站在边缘,那极致的高温与狂暴的火煞之气就足以让普通修士灵力沸腾,心神不宁。云逸运转寂灭灵力,体表覆盖上一层极淡的灰芒,将那灼热气息隔绝在外,但依旧能感受到那无孔不入的热力。
他取出那枚得自残剑谷的空冥石,此刻石头正微微发烫,与峡谷深处某个方向产生着清晰的共鸣。同时,他眉心的魔印也传递出强烈的不安与抗拒,显然极其厌恶此地的环境。
云逸深吸一口灼热的空气,目光坚定,沿着裂谷边缘,向着空冥石指引的方向小心前行。
裂谷边缘的地形极其复杂,到处是锋利的怪石和深不见底的裂缝,不时有灼热的气流从地缝中喷出,夹杂着有毒的烟尘。偶尔还能看到一些通体赤红、形似蜥蜴或蝎子的火煞生物在岩石间穿梭,它们对云逸这个外来者充满敌意,但感知到他身上那冰冷的寂灭气息后,大多选择避开。
越往里走,温度越高,岩壁甚至开始变得烫手,空气扭曲得厉害。下方熔岩河奔流的轰鸣声越来越大,震耳欲聋。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剧烈的打斗声和狂暴的兽吼!
云逸悄然靠近,只见在一处相对宽阔的平台上,三名穿着赤红色道袍、显然是修炼火系功法的修士,正围攻一头体型庞大、形似雄狮、却通体由燃烧的岩石构成的怪物——熔岩火兽!
那火兽实力强悍,赫然达到了三级下品,相当于人类灵脉境初期,每一次扑击都带起大片熔岩火雨,口中更能喷吐出温度极高的赤红色火球。
那三名火系修士功法不俗,配合也算默契,各种火系术法不断轰击在火兽身上,却似乎效果甚微,反而被火兽逼得险象环生,人人带伤,道袍都有烧焦的痕迹。
“师兄!这孽畜皮太厚了!我们的灵火难以伤其根本!”一名年轻修士焦急喊道。
为首那名中年修士面色凝重,咬牙道:“结三阳焚荒阵!困住它!取‘冰魄针’!攻其核心!”
三人立刻变换阵势,三道赤红光柱从他们手中射出,交织成一座火焰牢笼,暂时将那熔岩火兽困住。同时,那中年修士祭出一枚通体晶莹、散发着极寒气息的蓝色细针,显然是一件冰系异宝,专门用来克制火系生物。
然而,就在他即将催动冰魄针的瞬间,那熔岩火兽似乎被彻底激怒,仰天发出一声咆哮,周身火焰猛地暴涨,竟强行撑开了火焰牢笼,一只巨大的熔岩利爪狠狠拍向那名年轻修士!
年轻修士吓得面无人色,眼看就要殒命当场!
咻!
一道冰冷死寂的灰色剑罡,毫无征兆地从侧方袭来,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斩在那熔岩利爪的手腕处!
嗤——!
令人牙酸的声响中,蕴含着寂灭真意的剑气与狂暴的熔岩火煞之力剧烈冲突、湮灭!那熔岩利爪竟被硬生生斩断了一半,熔岩碎块四处飞溅!
熔岩火兽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攻势为之一滞。
那三名火修死里逃生,又惊又喜地看向剑罡来源。
只见云逸缓缓从一块巨石后走出,手中冰狱剑胚散发着森森寒气,与周围灼热的环境格格不入。
“多谢道友出手相救!”那中年修士急忙拱手道谢,眼中满是感激与震惊。他震惊于云逸那诡异的、能轻易斩伤熔岩火兽的冰冷剑气,更震惊于对方明明只有淬体境修为,却给他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云逸微微点头,目光却锁定在那头受创的熔岩火兽身上。他能感觉到,这火兽体内的火煞之力异常狂暴,甚至……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与魔气类似的混乱气息?虽然被浓郁的火煞掩盖,但寂灭剑意对这类气息格外敏感。
那熔岩火兽独眼猩红,死死盯着云逸,断裂的手腕处熔岩蠕动,似乎在缓慢修复。它从云逸身上感受到了比那三个火修更大的威胁,以及一种源自本能的厌恶。
“吼!”它放弃了三名火修,猛地朝云逸扑来,巨口张开,一道更加凝练、颜色近乎白色的熔岩火柱喷涌而出!所过之处,空间都微微扭曲!
“道友小心!那是地心炎火!”中年修士惊呼提醒。
云逸眼神一凝,不敢大意。这地心炎火温度极高,远超普通火焰。他脚下《影遁术》施展,身形如同鬼魅般横移数丈,险险避开火柱。
同时,他全力运转《寂灭冰狱道》,冰狱剑胚上的蝎王妖核幽光大放,那枚星辰封魔符文也浮现在剑身!
“寂灭·星旋!”
他低喝一声,剑尖搅动,一个微型的、蕴含着冰冷死寂与点点星辉的旋涡凭空出现,并非迎向火柱,而是笼罩向熔岩火兽的头颅!
旋涡产生的恐怖吸力与极寒,瞬间扰乱了火兽周身的火煞力场,让它动作一滞。那喷出的熔岩火柱也因失去控制而略微散乱。
就是现在!
云逸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火兽侧后方,冰狱剑胚带着凝聚到极致的力量,狠狠刺向火兽相对脆弱的脖颈连接处!
噗嗤!
剑气爆发!
蕴含着寂灭与星辰之力的剑气疯狂涌入火兽体内,与那狂暴的火煞之力激烈冲突!
熔岩火兽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嚎,庞大的身躯剧烈颤抖,体表的火焰明灭不定,最终轰然倒地,崩解成一堆燃烧的碎石,核心处一枚拳头大小、赤红剔透、却隐隐带着一丝黑线的晶核滚落出来。
云逸伸手将晶核摄入手中,入手滚烫,其中蕴含的精纯火煞之力让他体内的寂灭灵力都微微躁动,而那丝极其微弱的黑线更是让魔印传递出清晰的厌恶感。
“果然……连这裂谷深处的火煞生物,也受到了影响……”云逸心中愈发凝重。
那三名火修早已看得目瞪口呆。一头让他们三人束手无策的三级熔岩火兽,竟被这神秘少年如此干净利落地解决了?这是何等恐怖的实力?
中年修士深吸一口气,上前再次郑重行礼:“在下离火宗长老,吴炎。多谢道友救命之恩!不知道友尊姓大名?可是也是为了那‘地火红莲’而来?”
“离火宗?”云逸心中微动,这是一个以炼器炼丹闻名的宗门,常年与地火打交道,对焚天裂谷应该颇为熟悉。“在下凌逸。地火红莲?并非为此而来。”
吴炎闻言一愣,疑惑道:“道友不知?近期裂谷异动,地火喷发频繁,有传闻说裂谷深处有‘地火红莲’即将成熟,此乃炼制火系灵丹和法宝的极品材料,吸引了不少同道前来。我等也是为此而来,不料刚入裂谷不久,便遭遇了这头变异火兽,比记载中凶猛了数倍不止……”他心有余悸地看着那堆碎石。
“裂谷异动?可知缘由?”云逸追问。
吴炎摇头:“具体不明。只是感觉近几个月来,裂谷深处的火煞之力变得异常活跃且……狂暴,甚至滋生了一些以往从未见过的强大火煞生物。我等猜测,或许是地脉变动所致。”他并未察觉到那丝微弱的混乱气息。
云逸沉吟片刻,将手中那枚火兽晶核递给吴炎:“吴长老可感知一下此物。”
吴炎疑惑地接过晶核,仔细感知,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好精纯的火煞之力……咦?这……这里面似乎……有一丝极其隐晦的……污秽之意?”他身为离火宗长老,常年与各种火系材料打交道,感知敏锐,终于发现了那丝黑线的异常。
“这是……”他震惊地看向云逸。
“魔气。”云逸吐出两个字。
吴炎手一抖,差点将晶核扔掉,失声道:“魔气?!这怎么可能?!焚天裂谷火煞至刚至阳,怎会被魔气侵染?!”
“魔道诡谲,远超想象。”云逸沉声道,“此地恐生大变,吴长老若为求财,还是尽早离去为妙。”
吴炎脸色变幻不定,最终长叹一声:“多谢凌道友告知。此地确实不宜久留,我等这便离去。”他犹豫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一份略显古旧的地图残片递给云逸,“此乃我离火宗历代探索裂谷绘制的地图,虽不完整,但标注了几条相对安全的路径和几处危险区域,或许对道友有所帮助。道友实力高深,但万望小心!”
云逸接过地图,扫了一眼,发现其标注比苏家玉简详细许多,甚至有几处疑似地火灵脉汇聚点的标记,价值不小。“多谢。”
吴炎拱了拱手,不再多言,带着两名惊魂未定的弟子匆匆离去。
云逸收好地图和那枚异常的火兽晶核,继续深入。
越往裂谷深处,环境越发恶劣。地面温度高的能烫熟生肉,空气稀薄且充满毒烟,不时有地火从裂缝中喷涌而出,甚至会有大面积的岩壁坍塌。各种各样的火煞生物层出不穷,其实力也越来越强,而且大多都带着那一丝诡异的混乱气息,变得更加狂暴嗜血。
云逸凭借着寂灭灵力对火煞的克制、《影遁术》的灵活以及离火宗地图的指引,一路有惊无险地不断深入。
期间,他又遇到了几批前来寻找地火红莲或其他材料的修士,有些人狼狈不堪地向外逃离,有些人则永远留在了这片灼热之地。云逸并未再出手相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与命运。
数日后,他抵达了地图标注的一处相对安全的石窟稍作休整。此处已深入裂谷腹地,下方熔岩河的咆哮声震耳欲聋,放眼望去,四周尽是赤红一片,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燃烧。
他取出空冥石,其上的共鸣感已达到最强,指向斜下方某个炽热无比的方位。那里是地图上标注的极度危险区域,旁边还有一个模糊的骷髅标记。
而眉心的魔印,此刻躁动不安到了极点,不断传递出警告与恐惧,仿佛前方存在着能彻底毁灭它的可怕力量。
云逸调息完毕,正准备一鼓作气前往那最终目的地。
突然!
轰隆隆隆——!!!
整个焚天裂谷猛地剧烈震动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震动都要强烈数倍!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地底深处苏醒!
紧接着,从裂谷最核心、空冥石指引的方向,一道粗壮无比、混合着暗红色岩浆与漆黑煞气的恐怖火柱,如同愤怒的巨龙般冲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