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坊里的笑料记》
我是工艺门这一代的门主,姓墨,单名一个\"矩\"字。按说当了门主,该有几分肃穆威严,可自打三年前接了这差事,我那身从师父那儿学来的沉稳功夫,早被宫束班那群憨货磨得只剩个空架子。
就说上个月殷墟那边催着要一批祭祀用的青铜觚,我特意在早课上强调:\"这觚是给商王祭祖用的,器型得周正,纹饰要庄重,你们这群小兔崽子要是敢出半分差错......\"话还没说完,就见阿柴蹲在角落里偷笑,手里的陶范都差点捏变形。
\"你笑什么?\"我把戒尺往案上一拍。
阿柴梗着脖子辩解:\"门主,我是想到上次铸爵,阿禾把流口铸歪了,您说那爵看着像只歪嘴鸭子......\"他这话一出,整个作坊顿时爆发出闷雷似的哄笑,连烧火的老丈都忘了添柴,捧着肚子直哎哟。
我本想发作,可瞅着阿禾涨得通红的脸,那股火气竟顺着笑纹泄了。这小子手艺其实不错,就是性子毛躁,上次铸爵时盯着灶火发呆,结果流口真就歪成了鸭子嘴,害得我们返工三天。
开工头天就出了岔子。阿木负责做觚的范,这孩子平时手巧,偏偏那天盯着窗外的麻雀走神,把圈足做得比腹部还粗,活脱脱一个大肚子坛子。等他举着范过来邀功,连最老成的阿石都喷了:\"我说你这是铸觚还是腌咸菜的坛子?\"阿木还不服气,梗着脖子说:\"这样装酒多啊。\"气得我抄起案上的竹尺就追,他绕着陶轮跑,范上的泥点子甩了我一身。
真正笑翻全场的是浇铸那天。按规矩得先祭炉,阿禾自告奋勇要念祝词,前一晚背得滚瓜烂熟,临了站在炉前,张口就来:\"愿火神爷保佑......让这铜水像阿柴的鼻涕一样顺畅......\"话音未落,满场的人全喷了。阿柴是个过敏性鼻炎,一到换季就涕泗横流,这会儿正捂着鼻子打喷嚏,听见这话,一个喷嚏打得惊天动地,鼻涕星子溅了旁边阿金一脸。
铜水烧开时出了更险的事。阿石负责抬坩埚,这汉子力大无穷,就是眼神不太好,没瞅见脚下的石子,一跤摔得结结实实,坩埚里的铜水溅出来,在地上凝成了一串小铜珠。众人还没来得及惊呼,就见阿石从地上爬起来,举着手里剩下的半坩埚铜水,一脸认真地说:\"门主您看,这像不像您上次从殷墟带回来的那串绿松石?\"
等把铜液倒进范里,本该静候冷却,阿木偏要逞能,说自己听声就能判断火候。他围着陶范转了三圈,耳朵贴上去听了听,笃定地说:\"好了,可以开范了!\"结果一敲开,里面的铜液刚凝固了一半,觚的腹部软塌塌的,像个没吃饱的瘪三。阿木挠着头傻笑:\"看来这铜水也有起床气。\"
最后还是阿金想出个主意。这姑娘平时少言寡语,却总在关键时刻出彩。她把歪嘴的、瘪肚的、粗腿的那些残次品收集起来,叮叮当当改了半天,居然做成了一套小玩意儿:歪嘴的觚被她加了个柄,变成了舀酒的勺;粗腿的那个被雕了只歪脖子鸟,倒像个别致的酒樽。
商王派来的使者验收时,本来板着脸,看见这些\"副产品\"却乐了,指着那只歪脖子鸟樽说:\"这个好,喝酒时看着它,倒能多饮三杯。\"最后不仅要了正经的祭祀用觚,还把这些\"笑料\"全打包带走了。
晚上收工时,阿禾摸着后脑勺嘿嘿笑:\"门主,您说咱们是不是该开个新差事,专门做些逗乐的玩意儿?\"阿柴接话:\"就叫'笑器'怎么样?\"这话又惹得满场哄笑,连工坊房梁上的麻雀都被惊得扑棱棱飞走了。
我望着这群满身泥污却眼睛发亮的小子,突然觉得,或许庄重的礼器里,本就该藏着些人间烟火气。毕竟火神爷也爱听笑声,不然怎么会让那些歪歪扭扭的铜器,也透着股鲜活的劲儿呢?
《工坊笑铸觚》
工艺门 无名
范土初成笑料生,歪唇粗足各憨形。
阿禾祝语惊神佛,铜水犹同涕泗盈。
跌碎坩埚珠溅地,错听火候腹空平。
残坯巧改添新趣,歪鸟衔杯醉客情。
不较周正求古意,一炉烟火裹欢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