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城外的寒风比保定更烈,卷着从塞外吹来的沙尘,打在明军的铠甲上,发出“沙沙”的声响。王巢率领两万五千大军抵达这里时,已是崇祯九年十一月中旬,距离德陵被焚已过去近一个月。远远望去,北京的城墙在灰蒙蒙的天际线下隐约可见,像一头沉默的巨兽,而通州至顺义一带的平原上,已扎满了大大小小的营寨——那是各地赶来的勤王部队,粗略一数,竟有七八支之多,旗帜各异,却都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气息。
“将军,前面就是宣大总督卢象升大人的营寨,要不要先派人去联络一下?”赵刚勒住马,指着不远处一面“卢”字大旗,语气里带着几分期待。卢象升是大明少有的敢打硬仗的将领,若是能跟他联手,对付后金就更有把握了。
王巢点了点头,让赵刚带着两名亲兵去联络,自己则带着队伍在一处高地上扎营。刚安顿好,就见赵刚脸色难看地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名卢象升的亲兵。“将军,卢大人……卢大人说他身子不适,不便见客,还说让咱们先守好自己的营寨,等监军太监的号令再做打算。”
那名亲兵也低着头,小声道:“王将军,不是我家大人不愿见您,实在是……后金兵就在顺义城外,离咱们只有二十里,之前好几支队伍去试探,都损兵折将回来了,现在谁也不敢轻易出击啊。监军李公公也说了,没陛下的旨意,不许擅自行动。”
王巢皱了皱眉——他早就听说京畿一带的明军怯战,却没想到连卢象升这样的将领都被磨去了锐气。他走到营寨边缘,朝着其他营寨望去,只见宣大部队的营门紧闭,士兵们大多缩在帐篷里,连巡逻的哨兵都寥寥无几;不远处的保定卫营寨更过分,营地里竟传来骰子的声响,显然是将领们在帐内赌钱,根本没把城外的后金放在眼里。
“这些人……拿着朝廷的俸禄,吃着百姓的粮食,却在这时候畏缩不前!”赵刚气得咬牙,“要是都像他们这样,京师迟早要被鞑子攻破!”
王巢沉默着没说话,心里却清楚——这些将领不是不想打,是打怕了。后金骑兵的凶猛,京营的溃败,还有之前几次勤王失利的阴影,早已让他们没了斗志。他转头对身边的将领道:“不管他们,咱们自己做好准备。让火枪兵继续训练三段射,骑兵队去周边侦查,摸清后金的布防,咱们不能跟他们一样,龟缩在这里等死。”
接下来的两日,王巢的部队一边训练,一边侦查,很快摸清了顺义城外的后金布防——阿济格率领的五万后金兵,分成三部分,一部分驻守顺义城,一部分在城外扎营,还有一部分骑兵在通州至顺义的官道上巡逻,显然是在防备明军偷袭。而其他勤王部队,依旧按兵不动,偶尔有几支队伍派出斥候,也只是在营寨周边晃一圈就回来,根本不敢靠近后金的防区。
第三日清晨,营外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伴随着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陛下派来的监军李公公到!王巢将军速来接旨!”
王巢心里一动——监军太监,多半是崇祯派来监视各路勤王部队的。他整理了一下衣甲,带着赵刚和几名亲兵出营迎接。只见一队骑兵簇拥着一顶华丽的轿子过来,轿子停下,一个穿着锦缎长袍、脸上涂着白粉的太监走下来,约莫四十岁,手里把玩着一串翡翠佛珠,眼神里透着一股傲慢。
“你就是山东总兵王巢?”太监上下打量着王巢,语气阴阳怪气,“咱家是陛下亲派的监军李福来,负责督查各路勤王部队。你这队伍,看着倒还整齐,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打仗啊。”
王巢抱了抱拳,语气平淡:“末将王巢,见过李公公。我军刚到通州,正抓紧训练,随时准备迎战后金。”
“迎战?好啊!”李福来笑了笑,眼神却瞟向营里的粮草堆和缴获的战马,“不过咱家这一路过来,车马劳顿,你这营里,总该有点‘孝敬’吧?比如那几匹好马,或者给咱家凑点银子,让咱家也好在陛下面前替你美言几句——你也知道,陛下多疑,要是咱家不说好话,你这勤王的功劳,说不定就没了。”
王巢愣了一下,随即脸色沉了下来——他没想到这监军太监刚见面就索要贿赂,而且如此明目张胆!旁边的赵刚也气得攥紧了拳头,要不是王巢拦着,差点就冲上去了。
“李公公,”王巢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怒火,声音却带着几分冷意,“我军从陕西千里北上勤王,沿途粮草消耗巨大,现在连士兵的口粮都快不够了,哪有余钱给公公‘孝敬’?那些战马,是缴获的后金马匹,要留给骑兵队作战用,更是不能给公公。公公若是为了陛下的江山着想,就该督促各路部队尽快出击,而不是在这里索要‘孝敬’!”
李福来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脸色变得铁青——他当了这么多年监军,还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尤其是一个地方总兵,竟敢当众顶撞他,不给一点面子!“好你个王巢!竟敢跟咱家顶嘴!你以为你擒了个高迎祥,就了不起了?告诉你,在京里,咱家说你行你就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
“末将只知道,身为大明将领,当以国事为重,以百姓为重,不是以公公的‘孝敬’为重!”王巢毫不退让,眼神坚定地看着李福来,“若是公公没别的事,末将还要去训练士兵,就不陪公公了!”
说完,王巢转身就往营里走,根本不搭理李福来。赵刚和其他亲兵也跟着转身,留下李福来和他的手下站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
“好!好一个王巢!”李福来指着王巢的背影,声音都在发颤,“你给咱家等着!咱家一定要在陛下面前参你一本,说你骄横跋扈,不遵节制,看陛下怎么收拾你!”
骂完,李福来气冲冲地坐上轿子,带着手下离开了王巢的营寨。刚回到自己的临时住处,他就立刻叫来了亲信小太监,让人拿来纸笔,咬牙切齿地写起了奏折。
“咱家要这么写,”李福来一边想一边说,“王巢率部抵达通州后,骄横自大,不把咱家放在眼里,拒不服从咱家的节制;还私藏缴获的战马和粮草,不肯上交;更甚者,咱家劝他谨慎行事,他却顶撞咱家,说‘不用公公多管闲事’,显然是有不臣之心!陛下,此等将领若不加以惩戒,恐日后难以管束,甚至危及朝廷啊!”
亲信小太监一边写,一边点头哈腰:“公公说得是!王巢这小子太不识抬举了,就该让陛下治他的罪!”
李福来接过写好的奏折,仔细看了一遍,满意地点了点头:“把这奏折快马送到宫里,一定要让陛下尽快看到!咱家倒要看看,没了陛下的信任,王巢还怎么嚣张!”
小太监连忙拿着奏折,匆匆去安排送信的驿卒。李福来坐在椅子上,喝着热茶,心里却依旧憋着一股气——他一定要让王巢付出代价,不仅要让他丢了功劳,还要让他被陛下猜忌,最好能把他调回山东,永远别再出现在自己面前!
而此时的王巢,正在营地里看着火枪兵训练。赵刚走到他身边,小声道:“将军,那李福来肯定会在陛下面前告您的状,您要不要……想个办法补救一下?比如派人送点东西过去,缓和一下关系?”
王巢摇了摇头,眼神坚定:“我没错,为什么要补救?他要告就告,我问心无愧!只要能杀退后金,护住京师,就算陛下暂时猜忌我,总有一天会明白的。若是为了讨好一个太监,就放弃原则,那我跟那些畏缩不前的将领,还有什么区别?”
赵刚看着王巢的背影,心里一阵敬佩——这就是他追随的将军,刚正不阿,宁折不弯,哪怕面对皇帝的猜忌,也绝不妥协。
远处的北京城墙依旧沉默,顺义城外的后金营寨依旧虎视眈眈,而通州的勤王部队,依旧龟缩在营寨里。王巢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会更难——不仅要面对后金的兵锋,还要应对来自朝廷内部的猜忌和打压。可他没有退缩,只是握紧了腰间的佩刀,眼神望向顺义的方向——不管前路有多少困难,他都要杀退后金,为德陵报仇,为大明守住京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