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源海,墟府深处。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固有的流速,仿佛被无形之手拉伸又压缩。李默依旧保持着虚空盘坐的姿态,但周遭的景象已与先前大不相同。
以他为中心,一座极其繁复、不断自我演化的光阵正在缓缓运转。这并非钧神独自构建的产物,而是集万源海顶尖智慧与资源的结晶——“万化归墟同调大阵”。
阵基由生命主宰提供的“生命源核”碎片与雷罚天尊凝练的“九霄雷精”共同奠定,一者代表极致的生机造化,一者象征纯粹的破灭权柄,形成一种动态的平衡。阵眼处,悬浮着那枚融合的起源碎片,散发着混沌原初的光芒,作为整个大阵的能量核心与规则协调器。
阵法的脉络,则由初神以“缘法之网”勾勒,虚神以时空之力稳固,钧神以灵械逻辑与“逻各斯”算力进行微观调节,炎神、衍神、沐神则分别负责能量注入、规则应变与生机维稳。星尘子虽坐镇边界,但其一道纯粹剑意也化作符文,烙印在阵法边缘,提供斩断外邪侵扰的锐气。
这座大阵的目的,并非治愈道伤——那仍是遥不可及的目标——而是构建一个极其稳固的“内循环封印领域”。在这个领域内,起源碎片的力量被最大化引导,形成一层致密的、充满“动态轮回”意韵的防护壳,将躁动的归寂道痕尽可能隔绝、压制,延缓其侵蚀。同时,大阵会模拟李默自身大道波动,使其气息在外界感知中,维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甚至“微弱”的水平,用以迷惑潜在的窥探者。
此刻,大阵正处于最后的调试阶段。
李默的意识沉浸在内景之中,引导着自身残存的力量,小心翼翼地与阵法之力接驳。这是一个精细到极点的过程,如同在崩裂的冰面上行走,任何一丝不谐,都可能打破脆弱的平衡,引动道痕的疯狂反噬。
“能量回路第七节点,输出降低千分之三,与归寂道痕第三波峰形成对冲。”钧神冰冷的声音在阵中回荡,伴随着细微的灵械调整声。
虚神的意念如水流过:“时空锚点已稳固,偏差值低于万分之一,内循环时间流速已调整为外界百分之一,为主人争取更多适应时间。”
初神闭目感应着无形的缘法之线:“因果牵连已暂时屏蔽大半,但与‘竞争者’、‘清理者’之间的几条主要‘线’……无法完全斩断,只能模糊处理。”
李默没有回应,他的全部心神都用于内视。在他的感知里,那遍布裂痕的归墟星璇道基,正被一层柔和而坚韧的、闪烁着混沌星光的薄膜所包裹。薄膜之外,灰黑色的归寂道痕如同被困住的凶兽,不断冲撞,激起一圈圈涟漪,却被薄膜与下方大阵联合构筑的屏障牢牢挡住。
刺痛感依旧存在,但不再是那种无时无刻撕裂灵魂的剧痛,而是变成了一种沉闷的、被隔绝的钝痛。他的力量,终于可以稍微凝聚,而不必时刻担心引火烧身。
“同调率,百分之九十二点七……稳定。”钧神最终汇报。
李默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离开身体后,竟在虚空中化作一小片不断生灭的微型星璇幻影,最终归于无形。他睁开了眼睛,虽然疲惫未减,但眼底深处那因为持续痛苦而带来的躁动已然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冷静。
“可以了。”他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几分实在感,“维持此阵运转,至少可为我争取到……在锋寂之世活动所需的时间。”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为久坐而有些僵硬的肢体。周身气息收敛到了极致,若非知根知底者,只会觉得他是一个力量耗损过度、状态不佳的修行者,绝不会想到其体内封印着何等恐怖的道伤与力量。
“主人,这是根据最新推演,优化的‘规则伪装’符印。”钧神上前,递过一枚非金非玉、表面流动着无数细微符文的梭形晶体,“它无法完全模拟锋寂之世的规则,但能极大削弱您自身道韵与该世界的冲突,并将您的外在力量表现,偏向于‘寂灭’属性,这在该世界应该较为常见。”
李默接过符印,神识扫过,立刻明了其构造。这枚符印融合了灵械科技的精密、起源碎片的包容性以及他对归寂之力的亲身感悟,堪称巧夺天工。他将其纳入体内,顿时感觉周身气息又是一变,多了一种内敛的、万物终结的沉寂感,与他原本的归墟道韵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纯粹于“寂”。
“星尘子那边情况如何?”李默一边适应着伪装符印,一边问道。
初神回应:“边界已击退七波规模不等的试探性攻击。星尘子道友剑意愈发凝练,斩杀三名试图潜入的执道境初期‘幽影行者’,暂时震慑住了外围。但根据‘逻各斯’对能量流向的监控,有超过十七个不同势力的探测波束,正以更高明、更隐蔽的方式持续扫描万源海,其中三道……疑似带有万晶林海的‘定义探查’特征。”
李默目光微冷。万晶林海果然贼心不死,而且手段更加隐蔽了。
“无妨。他们越是将注意力放在我是否重伤、藏在何处,对我们真正的行动越有利。”李默看向众人,“我离开后,墟府由初神、虚神共同执掌,钧神负责技术与情报,炎神、衍神协防,沐神统筹后勤疗愈。生命主宰、雷罚天尊等盟友,请代为安抚,一切照旧,示敌以弱。”
“谨遵法旨!”众人齐声应诺。
李默最后将目光投向那幅悬浮的、关于锋寂之世的光幕。他的视线掠过那些危险标注、规则解析,最终定格在那条被选中的、规则相对薄弱的坐标区域——一片被标注为“葬兵古峡”的星域。
“葬兵古峡……就从此地开始吧。”他低声自语,随即对钧神下令,“启动‘逻各斯之舟’,设定坐标,准备进行跨规则潜航。”
“是!”
……
片刻之后,经过伪装的逻各斯之舟,如同一条融入深海的游鱼,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万源海世界气泡,一头扎进了根源之海的混沌波涛之中。
舟内,李默独自立于控制中枢,透过特殊的观测窗口,回望那在混沌气流中若隐若现、被无数觊觎目光环绕的万源海。家园的烽火并未平息,只是暂时被星尘子的剑与他的潜行所隔开。
他转过身,目光坚定地望向前方那无尽幽暗、却又蕴含着新希望的旅程。
几乎就在逻各斯之舟离开万源海势力范围,进入深层潜航状态的同一时间。
在根源之海另一片完全不同的区域,一片由无数破碎镜面般世界碎片构成的奇异维度中。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的实感,只有无数面大小不一、映照着不同世界生灭景象的“墟镜”在缓缓旋转、生灭。这里是“归寂基石·墟”力量影响的边缘地带,被称为“墟镜回廊”。
在其中一面格外巨大、镜面却布满裂痕、映照出的是一片彻底死寂、连时间都冻结的宇宙残骸的墟镜前,一个模糊的、仿佛由无数灰烬凝聚而成的身影,正静静地“站立”着。
这身影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如人,时而如烟,唯有两点深邃如同归寂本身的光芒,代表着它的“眼睛”。它,正是“归寂基石·墟”的意志代行者之一,或者说,是“墟”那庞大意识延伸出的一个触角——“织影者”。
织影者的“目光”穿透了无尽的虚空,并非看向李默离开的万源海,而是仿佛循着某种冥冥中的联系,落在了那艘正在潜航的逻各斯之舟上。
它“看”到了舟内李默那被重重封印的道伤,看到了那枚正在发挥作用的伪装符印,也看到了李默灵魂深处,那与“墟”同源却又截然不同的“动态轮回”道念,以及那两枚散发着诱人气息的起源碎片。
一段无声的信息流,在织影者那灰烬构成的躯体中流转、分析:
【目标:李默。状态:归寂道痕重度侵蚀,存在性残缺,已启用高等封印与规则伪装。动向:前往‘锋寂之世’(高概率目标:起源碎片)。潜力评估:‘动态轮回’大道与‘归寂’存在高维互补性,候选者资格维持。风险评估:起源碎片干扰,道心坚定,存在脱离掌控倾向。建议:持续观察,记录其与‘锋寂之世’规则交互数据,评估其驾驭\/转化道痕之可能性。暂不介入,等待‘试炼’阶段性结果。】
信息流转完毕,织影者的身影缓缓融入身后的巨大墟镜,如同水滴归于大海,消失不见。只有那面映照着死寂宇宙的破碎镜面,依旧在原地缓缓旋转,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而在逻各斯之舟内,正全力维持潜航状态、同时适应伪装符印的李默,忽然感到道基最深处,那被封印的归寂道痕,极其微弱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悸动了一下。
并非反噬,更像是一种……遥远的共鸣?
他眉头微蹙,神识瞬间扫遍全身,却再无任何发现。是道伤未稳的错觉?还是……
他没有时间深究。前方,根据星图显示,他们已经接近了“断裂星带”,那片标志着“锋寂之世”所在的、规则混乱而危险的空域。
“即将脱离潜航状态,准备接触‘锋寂之世’规则壁垒。”钧神冰冷的提示音在舟内响起。
李默深吸一口气,将方才那丝微弱的悸动压在心底,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
新的战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