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试探性地提及那位新晋中枢官员后,苏晚晚敏锐地察觉到,萧景玄看她的眼神里,除了惯常的审视和偶尔闪过的醋意,似乎又多了一丝难以捕捉的……探究。
他依旧沉默寡言,依旧对她往外跑的行为不置可否,但苏晚晚能感觉到,某种无形的壁垒,似乎正在悄然松动。
这日,苏晚晚正在书房里对着一叠孙掌柜送来的、用暗语写就的条陈皱眉。条陈上提及,几位与晋王往来密切的官员家眷,近来频繁出入京城新开的一家名为“金玉满堂”的首饰铺子,言语间对铺子东家颇为推崇,甚至隐隐有压过“云容斋”风头的趋势。这本身不算什么,商业竞争而已。但条陈末尾提到,那家铺子的东家,似乎与江南盐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江南盐道……这可是个敏感的地方,牵涉着巨大的利益和盘根错节的关系网。苏晚晚隐约觉得这信息很重要,但仅凭这点碎片,她如同雾里看花,理不出头绪。
她正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萧景玄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他今日似乎心情不错,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想必是刚赴宴归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苏晚晚书案上那几张写着奇怪符号的纸张,以及她蹙眉凝思的模样。
“在看什么?”他走到书案旁,语气随意地问。
苏晚晚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用手遮住条陈,但随即又放弃了。她抬起头,对上他深邃的目光,心里快速权衡着。隐瞒?似乎没必要,也未必瞒得住。坦白?或许……能有意外的收获?
她决定赌一把。
“是一些……从会所听来的闲话,”她斟酌着用词,将那张关于“金玉满堂”和江南盐道的条陈轻轻推到他面前,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妾身愚钝,瞧着有些不解,这‘金玉满堂’生意好便罢了,怎的还牵扯上江南盐道了?王爷见多识广,可能为妾身解惑?”
她将自己摆在“求知者”的位置上,既点出了信息,又示弱了一番。
萧景玄目光扫过那张条陈,看到上面那些歪歪扭扭、只有内部人才懂的暗语符号时,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倒是谨慎。】心声里听不出喜怒。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拿起那张纸,仔细看了看。当看到“江南盐道”几个模糊的指向时,他眼神微凝,周身那股慵懒的气息瞬间收敛,变得锐利起来。
苏晚晚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他。
片刻后,他放下纸条,目光重新落在苏晚晚脸上,那目光带着一种全新的审视,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她一般。
“你可知,江南盐税,每年有多少?”他突然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苏晚晚愣了一下,老实摇头:“妾身不知。”
“占国库岁入近三成。”萧景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冷意,“盐道上的任何风吹草动,都牵动着无数人的神经,也藏着数不清的魑魅魍魉。”
他顿了顿,手指点了点那张条陈:“这家‘金玉满堂’,若真与江南盐道牵扯过深,其目的,绝不仅仅是卖几件首饰那么简单。背后之人,所图甚大。”
苏晚晚倒吸一口凉气。她虽然猜到这信息重要,却没想到背后可能隐藏着如此巨大的利益和风险!近三成的岁入!这足以让任何人疯狂!
“那……王爷,我们……”她下意识地问,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
萧景玄看着她眼中清晰的担忧和询问,沉默了片刻。他似乎在权衡什么。
最终,他走到书案另一侧,从抽屉的暗格里取出一枚小巧的、非金非木、刻着复杂纹路的黑色令牌,放在了苏晚晚面前。
“这是……”苏晚晚看着那枚透着神秘气息的令牌,不明所以。
“拿着。”萧景玄语气平淡,仿佛只是给了她一件寻常物件,“往后,若再听到类似的风声,或遇到难以决断之事,可凭此令,去城西‘墨韵斋’寻胡掌柜。他会告诉你,哪些消息有价值,哪些是烟雾,哪些人……需要重点留意。”
苏晚晚彻底愣住了。
墨韵斋?那个做“结实耐用”家具的胡掌柜?他……他竟然是萧景玄的情报接头人?!
而萧景玄,这是……向她开放了他的部分情报资源?允许她……共享?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过后,是一种汹涌而来的、被信任的狂喜和沉重。
她拿起那枚冰凉的黑令,手指微微颤抖。这不仅仅是一枚令牌,这是一种认可,一种将她纳入他核心圈子的象征!虽然可能只是最外围,但意义非凡!
“王爷……我……”她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热,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萧景玄看着她激动又无措的模样,眼底那丝锐利悄然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转过身,走向窗边,背对着她,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情报如同双刃剑,既能伤人,亦能伤己。如何使用,分寸如何拿捏,你好自为之。”
【……希望你没让本王看走眼。】心声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苏晚晚紧紧握住那枚令牌,感受着上面冰冷的纹路,一股前所未有的责任感和力量感油然而生。
“妾身……定不负王爷信任!”她郑重承诺。
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单打独斗,闭门造车。她手中那粗糙的“小作坊”情报网,终于接上了一条隐秘而强大的“专业干线”。
资源共享的时代,到来了。
苏晚晚看着萧景玄挺拔的背影,唇角缓缓扬起一个坚定的弧度。
这条路,她会走得更加小心,也更加……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