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境的变化,瞬间改变了战场的态势。
那从大地深处弥漫开来的、浩大而深沉的龙威,并非针对某个个体,而是一种弥漫性的、领域性的压迫与排斥。尤其对于散发着强烈“生”与“净化”气息的圣光,这种排斥感达到了顶峰。
伊莱亚斯和五名圣殿骑士身上的圣光,在这股古老死寂龙威的压迫下,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运转起来明显滞涩了许多。仿佛这片天地本身,都在厌恶和压制着他们的力量。
反观夜刹、阿莱莎和狱牙,虽然也承受着龙威的压力(毕竟他们也是外来者),但情况要好得多。夜刹身上的混乱气息和深渊特质,在这里似乎被龙威“无视”了,或者说,龙威的优先级集中在对抗“圣光”上。阿莱莎的龙族血脉,更是让她在这龙威中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近乎于“同源”的熟悉感,压力反而最小。狱牙身上的诅咒和基因能量,也与这片死寂之地没有直接冲突。
此消彼长。
伊莱亚斯脸色阴沉,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环境对自己的不利。继续在这里与夜刹纠缠,不仅可能拿不下对方(对方那种诡异的规则干扰能力让他有些忌惮),反而可能因为持续引动龙墓的反噬,导致不可控的后果。他此行的主要目标是净化夜刹这个“深渊污染源”,但若因此陷在这诡异的龙墓里,甚至折损人手,那就得不偿失了。
“审判官大人,此地龙威对圣光压制太强,恐有变故!”一名手持圣光法杖的骑士低声提醒,语气带着担忧。他们身处半空,更能感觉到下方那片骸骨大地深处,似乎有什么更加古老、更加不祥的东西,正在因为他们的“圣光亵渎”而缓缓躁动。
伊莱亚斯目光闪烁,迅速权衡利弊。他看了一眼下方虽然重伤却眼神冰冷的夜刹,又看了看周围不断崩塌、发出低沉轰鸣的骸骨大地,以及空气中越来越浓重的、充满敌意的龙威。
“哼,肮脏的爬虫,暂且让你多活片刻。”伊莱亚斯最终做出了决断,声音冰冷,“但这片被诅咒的墓地,也护不住你。圣殿的追猎,不会停止。我们会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然后……彻底净化你们,以及这片不洁之地!”
他显然不打算立刻离开龙墓,而是准备暂时退避,寻找更稳妥的时机和方法。
“我们走!”伊莱亚斯一挥手,五名圣殿骑士立刻收拢阵型,身上圣光收敛到最低,朝着远离夜刹他们、也远离刚才骸骨崩塌最剧烈区域的方向,快速飞离。他们需要找一个相对“平静”的地方,研究环境和制定计划。
看到圣殿的人暂时退去,夜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虚弱感袭来,差点再次栽倒。阿莱莎急忙上前扶住他。
“夜刹,你怎么样?”
“死不了。”夜刹咬着牙,压抑着体内翻腾的气血和剧痛,目光却紧紧追随着圣殿之人离去的方向,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灰白色丘陵的阴影之中。“但他们不会走远。我们必须在他们找到稳定立足点和方法之前,尽快行动。”
他看向狱牙。狱牙的状态更差了,硬抗“弑神弩”一击的后果开始全面显现,它趴伏在地上,气息微弱,身上伤口渗出的血液都带着暗淡的金色圣光碎屑,那是圣焰残留的净化力量在持续侵蚀。
必须立刻找到救治的方法!龙晶!
“阿莱莎,还能感应到那个方向吗?”夜刹看向之前阿莱莎指出的、残存“意志”最集中、最“不甘”的方向。
阿莱莎再次闭目感知,片刻后点头:“能,而且……刚才圣殿的圣光刺激和骸骨崩塌,似乎让那个方向的‘波动’……更明显了一些。像是……被惊扰后的‘回应’。”
“好,我们走,小心点。”夜刹强撑着站直身体,示意阿莱莎收回龙枪(那龙枪被圣殿骑士的光盾弹飞,插在不远处的地上),然后走到狱牙身边,拍了拍它硕大的头颅。
狱牙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四肢发软。
夜刹沉默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痛惜,然后他弯下腰,将狱牙一条相对完好的前肢搭在自己肩上。“我扶你走。”
以他现在的状态,搀扶狱牙这庞大的身躯极其吃力,但他没有犹豫。阿莱莎也上前帮忙,两人一左一右,几乎是拖着狱牙,开始朝着那个方向,在布满裂缝和骸骨碎片的灰白色大地上,艰难前行。
周围的环境依旧在持续“苏醒”。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壳深处的轰鸣声时断时续。远处的骸骨山峦时不时传来崩塌的闷响,扬起漫天尘埃。空气中那股死寂的龙威越来越浓重,并且开始带上了一丝丝……难以言喻的躁动和愤怒。
仿佛这片安眠之地,因为圣光的“亵渎”和外来者的闯入,被彻底激怒了。它不再仅仅是沉睡,而是开始以一种缓慢而宏大的方式,表达它的“不欢迎”。
他们行走其间,如同行走在一头逐渐苏醒的远古巨兽的脊背之上,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再次引发什么剧烈的反应。
行走中,夜刹的左眼持续观察着周围。他发现,那些巨大的龙族骸骨上,除了时光和风沙的痕迹,很多还残留着明显的、非自然的创伤——巨大的撕裂伤、熔穿的空洞、整齐的切割面,甚至有些骨骼上还嵌着早已锈蚀不堪的、不属于龙族的巨大武器碎片(如断裂的巨矛、变形的装甲板等)。
这里不仅是墓地,更是一片远古的战场。这些龙族,很可能是在一场惨烈到难以想象的大战中陨落,最终被埋葬(或自我埋葬)于此。
“逝钢龙王……”夜刹想起回溯场中的信息,“它的‘陨落印记’如此强烈,甚至能形成稳定的回溯场,它当年……究竟遭遇了什么?又是被谁所‘狩猎’?”
这个疑问萦绕在他心头,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
他们走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在这片昏暗没有明确时间流逝感的地方,只能凭感觉估算),周围的景象开始发生变化。
地面的灰白色逐渐加深,变成了更加晦暗的、接近深灰的色调。散落的骸骨碎片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多完整或相对完整的、更加庞大的巨龙骸骨。这些骸骨如同连绵的山脉,沉默地横亘在前方,形成了一道道天然的屏障和迷宫。
空气中的龙威浓度达到了一个惊人的程度,仿佛实质的液体,沉甸甸地压迫着呼吸和行动。就连阿莱莎的龙族血脉,在这里都感到了明显的压抑和不适,仿佛有无数双充满威严与审视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他们。
而夜刹左眼感知中,那个代表着“不甘”与“集中”的波动源头,已经非常近了!就在前方那片最庞大、最完整的、如同匍匐巨龙般的骸骨山脉的核心区域!
同时,他也感觉到了另外一些东西——一些细微的、规律的、并非自然产生的能量波动,从那个方向隐隐传来。还有……非常淡的、属于“活物”活动留下的气息痕迹。
奥法同盟?还是其他什么?
夜刹示意阿莱莎停下,两人将狱牙小心地安置在一处巨大的、倒下的肋骨形成的凹陷里,暂时隐蔽。
“前面有动静,可能是奥法同盟的人。”夜刹压低声音,“我们得潜行过去看看。狱牙,你留在这里,尽量收敛气息,休息恢复。”
狱牙低低呜咽一声,表示明白,但它猩红的竖瞳中充满了不甘,它也想战斗。
“放心,拿到龙晶,你很快就能好起来。”夜刹拍了拍它,然后对阿莱莎点点头。
两人借助巨大骸骨的阴影和地形起伏,如同幽灵般,向着波动源头悄然靠近。
绕过几座如同小山般的头骨,穿过一条由巨大脊椎骨形成的、幽深如峡谷的通道,他们来到了这片骸骨山脉的核心。
眼前的景象,让夜刹和阿莱莎都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个巨大的、被无数最为庞大的龙族骸骨环形拱卫着的盆地。盆地中央,并非泥土或岩石,而是一片仿佛由无数暗银色金属碎片和灰白色骨粉混合凝结而成的、光滑如镜的奇异地面。
而在盆地的最中心,矗立着一座“山”。
那不是自然的山,而是一具庞大到超乎想象的、完整的巨龙骨架!
它保持着昂首向天、双翼微张、仿佛临死前仍在怒吼搏击的姿态。其骨骼呈现出一种独特的、黯淡的银灰色,仿佛蕴含着星辰的碎屑,即便死去了无数岁月,依旧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坚硬与沉重感。它的体型,比周围任何一具骸骨都要大上数倍,仅仅是匍匐在那里,就如同一座真正的金属山脉!
“逝钢龙王……”阿莱莎喃喃道,声音中充满了敬畏与悲伤。毫无疑问,这就是那位在回溯场中留下深刻印记的古老龙王,它最终的沉眠之地。
但吸引夜刹目光的,并非仅仅是这具震撼的龙王骸骨。
而是在龙王骸骨那巨大的、空洞的胸腔位置,悬浮着一物。
那是一块约有磨盘大小、通体呈现深邃暗银色、内部仿佛有星河缓缓旋转、表面流淌着液态金属般光泽的……晶石!
即便相隔甚远,夜刹也能感受到那块晶石散发出的、磅礴如海、沉重如山的能量波动!以及一种与周围龙王骸骨同源,却又更加精纯、更加凝聚的……生命与规则的精华气息!
龙王晶核!
救治狱牙的关键,可能就在眼前!
然而,在那龙王骸骨和晶核的周围,盆地之中,却有着不和谐的“活物”存在。
大约十几名身穿带有奥法同盟标志性符文长袍的身影,正在盆地边缘忙碌。他们架设着各种奇异的魔法仪器——有的像巨大的能量探针,插入地面;有的如同复杂的立体法阵,悬浮在半空,符文闪烁;还有的像是某种采样和切割设备,正对着盆地中央的龙王骸骨和那块晶核,进行着小心翼翼的扫描和分析。
从他们的对话片段(距离太远,听不真切,但夜刹左眼能捕捉到一些能量传动的信息波动)和行动模式来看,他们似乎正在对这块“龙王晶核”和“逝钢龙王”的遗骸,进行着某种……勘探和研究?而且非常谨慎,似乎不敢轻易触碰核心,只是在做外围分析和准备。
“果然是奥法同盟……”阿莱莎咬着嘴唇,眼中燃起怒火。看到先祖的遗骸被这些“研究者”如此对待,她感到难以抑制的愤慨。
夜刹则更加冷静地观察着。这些奥法法师人数不多,但装备精良,行动有序,显然是一支专业的勘探或研究小队。他们的实力不明,但能在这种龙威压迫下活动,必然有其特殊手段。硬闯抢夺晶核,以他们现在的状态,成功率极低,而且可能惊动更多人。
必须智取,或者等待时机。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一名似乎是队长的高阶奥法法师,操控着一个悬浮的、如同多棱水晶般的探测法器,缓缓靠近了那块悬浮的“龙王晶核”。似乎是想进行更近距离的能量频谱分析。
然而,就在探测法器接近到晶核约十米范围内时——
“嗡——!!!”
一直静静悬浮的暗银色晶核,猛地一震!
一股无形却浩瀚如海的恐怖龙威,混合着冰冷刺骨的金属锋芒意志,以晶核为中心,轰然爆发!
那名高阶奥法法师如遭重击,惨叫一声,连同他的探测法器一起,被狠狠弹飞出去,人在半空就喷出鲜血,身上的防护法袍光芒乱闪,显然受了不轻的内伤!
与此同时,整个盆地,不,是整个以龙王骸骨为核心的区域,所有的龙族骸骨,仿佛受到了最强烈的刺激,同时发出了低沉而宏大的嗡鸣!骸骨表面沉积的尘埃簌簌落下,一些较小的骨片甚至开始跳动!
盆地中央,那具“逝钢龙王”的庞大骨骸,其空洞的眼眶深处,骤然亮起了两点极其微弱的、却冰冷如同万古寒星的——暗银色光芒!
仿佛沉睡了无数岁月的龙王之魂,因为外界的“窥探”与“亵渎”,被短暂地……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