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合烈的宝弓取天山牦牛筋为弓弦,选大汉辽东榆木为弓臂,纹理惊奇,镌有山川水雾,饰以各色宝珠。三石之力开之,弦音如龙鸣凤吟,箭锋可裂风破云,是故冠以“裂风”之名!
那日被官兵抓进牢中,阿墨与师父的武器、行装、马匹全被收缴了。常人就算再盲目,也能看出这柄宝弓绝非凡物,两匹宝马更是价值不菲,这些物什,绝无丢弃的可能。
阿墨开始更换“驻地”,在关城大牢附近乞讨、转悠,但他终于放弃了。毕竟是边塞关城,守备严森,想利用巡值的盲区、漏洞摸进去绝无可能,自己又没有飞檐走壁的本事,阿墨很清楚这一点。
“贺兰姑娘!只能请贺兰姑娘帮忙了。”
一筹莫展之际,阿墨想起了贺兰霜。
“可我身无分文,怎么办?远在阳关,贺兰姑娘会来吗?”
阿墨开始沿街乞讨,但凡好一点的果蔬、糕饼,尽数留着。还好阳关商贸重镇,往来富商不在少数,不到三日,好的吃食、官钱便攒了不少。
第三日,阿墨仔仔细细将钱粮分了十余份,到集市上去,在乞丐中专寻那老弱妇幼,悉数布施完毕。
第四日一早,阿墨正蹲在集市街角恹恹地晒着深秋的太阳,一名盲丐拄着盲棍来到一旁,在阿墨身旁空地上点了点,又碰了碰阿墨,问:“这位朋友,此处可歇否?”
阿墨道:“但歇,无人。”
盲丐坐下,陪阿墨晒了一会儿太阳,突然问:“朋友近来可有糟心的事儿?本丐略通术数,可解无妄之灾。”
阿墨只道是个算命的,丧着脸答道:“我没有事,也没钱算命。”
“不求财,但有吃食果腹亦可。”
“吃的也没有。”阿墨没好气道。
盲丐听了,吃力地爬起身离开,嘴上嘟哝着:“哎,天机算尽,算不出自己的命,小兄弟你昨日如此慷慨,本丐却没赶上啊!”
阿墨听那乞丐说起自己昨日施与,又细细回想,近几日转遍关城,也未见过这个盲丐,才醒悟过来,追上去轻声道:“我要见贺兰霜姑娘!”
盲丐嘴角微微扬了一扬,似笑非笑道:“我终究是老了,瞎了,不中用了,没人看得上了,连小姑娘都不如了……”
说罢,依旧点着盲棍,一步一步走了。
日复一日,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多日过去,贺兰霜始终没有出现。
阿墨的心也渐渐凉了。
阿墨用乞来的钱在集市上买了一把锋利短刀,朝关城大牢走去。他自知闯得进去也抢不回宝弓,只是早已心如死灰,做好了一死了之的准备。
走到大牢正门对面,阿墨盯着门前两名守兵,掏出短刀,正要过街,一名少年挡在他身前,摁住他持刀的手道:“兄弟,我店里的刀更快,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阿墨瞟他一眼,恶声道:“滚开!”
“买刀送弓哦!”那少年不生气,仍缠住阿墨。
听到“弓”字,阿墨周身触电般激了一下,一番打量,只见这位俊朗少年,个子不高,一副寻常在沙漠游走的商人模样,厚厚的蒙布和面巾遮住头脸,以阻挡风沙,只露出两只眼睛。但再怎么打扮,这一双暗红色的眸子神采中带着柔媚,阿墨怎会认不出来?
“贺兰姑娘!”阿墨惊喜万分,脱口叫道!
贺兰霜将手放到胸前,暗暗打了个瞒天营的手语,阿墨便乖乖地跟了上去。
七拐八弯,贺兰霜将阿墨带到一无人僻静处,未及开口,阿墨问她:“贺兰姑娘,你怎么才来?”
贺兰霜一边卸下装扮,一边回道:“车师、大汉,千里之隔,你不谢我远道而来,倒嫌我慢了?”说完又轻轻补了一句:“你师父的事儿……请节哀。”
阿墨沉默了一会儿,抑住了悲伤,才改口说道:“我……我没有抱怨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这么远的路,贺兰姑娘居然真的来了……阿墨感激不尽!”
这几句话,阿墨说得极为真挚。想想重重密林,茫茫大漠,一个姑娘只身到此,属实不易。
贺兰霜“嗤”一声笑道:“我同僚告诉我,汉疆阳关集市,有名乞丐为了见我,没完没了地施舍其他乞丐。如此拼命,本姑娘岂能不来?”
阿墨鞠了个躬,再次称谢。
贺兰霜道:“谢就免了,本姑娘多收些银子便是。说吧,什么事?”
阿墨直言:“我和师父被关入大牢时,钱财马匹被尽数缴去……其余物什倒也罢了,师父的宝弓……我实在不舍。阿墨没有飞檐走壁的夜行本事,只能求贺兰姑娘帮忙……”
“什么?”贺兰霜瞪眼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去阳关大牢里行窃?!”
“是……正是此意。”
贺兰霜皱眉问道:“你怎的不求本姑娘把你那两匹马儿也盗出来?”
却不料阿墨未听出贺兰霜弦外之音,喜道:“如此更好!”
贺兰霜翻了个白眼,挑高了音声问他:“你有多少银子,敢提如此要求?”
阿墨迟疑了一会儿,将新买的短刀捧出道:“阿墨行乞多日,只换得这把短刀,愿奉与姑娘。再多的……阿墨愿在姑娘处赊着,一点一点地还。”
贺兰霜瞥了一眼那刀,扔下一句“如此好刀,墨王爷留着自用”,便转身走了。
阿墨“扑通”一声跪下,流泪央求:“贺兰姑娘,那宝弓于我而言,是师父留在世上的唯一念想了,求姑娘帮忙。”
贺兰霜想到阿墨拿着短刀要闯大牢的模样,有些心软,叹了口气,止住脚步,回身道:“也不是我为难你,此地是大汉边镇雄关,牢狱守备森严,你让我千里而来,冒如此风险,只为赚这一柄破刀?”
“我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了……贺兰姑娘,你开个价,金山银山,只要阿墨活着,就一定想法还清!这辈子还不清,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偿还贺兰姑娘的恩情!”
贺兰霜笑道:“你倒是聪明,一句话就躲债躲到下辈子了!怎不说这辈子做牛做马?”
“贺兰姑娘,你若不嫌弃,阿墨这辈子便做姑娘牛马!”阿墨也不反驳,直顺着贺兰霜的话头求她。
贺兰霜看阿墨如此执着,倒反来了兴致,双手抱胸,弯下腰来,眯起杏眼道:“做牛做马,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
阿墨发誓道:“阿墨此生愿为牛马,任凭贺兰姑娘驱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