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地突然鼓起来的时候,陈默猛地往后一退。他的手碰到了剑匣,铁链缠上一块半埋在沙里的石头,他用力一拉,整个人从流沙里滚了出来。
他趴在地上喘气,胸口疼得像被刀刮。左眼的骨纹已经暗了,体内的灵力几乎没了,只有一点点火苗在身体里慢慢走。
远处的沙丘还在抖,但没再动。风小了,天边那七道黑影也快看不见了。他知道刚才那一战结束了——但他们三个人也被炸散了。
他撑着站起来,膝盖陷进沙里。他看了看四周,阿渔那边闪了一下银光,很快就没了;苏弦那边一点声音都没有,琴也不响了。
不能停。
他朝阿渔的方向走。每走一步,脚下的沙都在颤,好像地底下还有东西没死。
快到沙丘时,他看见一个人站在边上。
是个年轻男人,穿黑色长袍,袖口有暗黄色的花纹。他手里短剑滴着黑血,另一只手正把昏迷的苏弦抱起来。
陈默立刻停下,右手悄悄按住剑匣。
那人抬头看他:“你是陈默?”
他没说话。眼睛盯着对方的脸,看到他脸上蒙着轻纱,只能看见一双眼睛——很冷,很稳,没有一点情绪。
“我们是黄泉宗的弟子。”那人说,“你同伴快不行了,再不救,经脉会裂开。”
陈默走上前,看到苏弦脸色发青,嘴唇干裂,胸口几乎不动。碎掉的琴散在地上,一根断弦还绕在他手指上。
“你们怎么来的?”陈默问。
“奉命巡查西漠边界。”那人把苏弦交给身后另一个男弟子,“感觉到灵力乱动,赶来时看到三只沙地鬣犬扑他喉咙。我杀了两只,剩下一只跑了。”
陈默低头看苏弦的手。血已经干了,指尖发紫。
“他还活着。”拿剑的弟子说,“但必须马上处理,不然毒和伤一起发作,谁都救不了。”
陈默没动。现在不能犹豫,但他不知道这三个人是谁,衣服不像正道,也不像普通魔修。
就在这时,另一边传来一点动静。
是阿渔那里。
他转头看去,一个女弟子正从沙里扶起阿渔。她手里拿着一张烧焦的符纸,另一只手按在阿渔肩膀的伤口上。
“蚀魂沙进她身体了,再晚半步,神识就会被吃光。”女弟子语气平静,“我已经封住主要经络,但毒素还在扩散。”
阿渔睁着眼,眼神涣散。看到陈默,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
女弟子拿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一粒药塞进她嘴里,又贴了一张新符在她额头上。
符纸发出蓝光,阿渔身子轻轻抖了一下,呼吸慢慢稳了下来。
陈默走过去蹲下,摸她的脉。跳得弱,但比刚才有力了些。
“她中的是混合毒。”女弟子说,“沙蝎毒加上阵法留下的邪气。我能压住一时,除不掉根。”
陈默点头:“谢谢。”
女弟子没应声,收好符袋站起身,和那个拿剑的男人对视一眼,好像在用眼神说话。
“你们三个不该来这儿。”拿剑的弟子开口,“西漠不是路,也不是躲难的地方。这是禁地。”
“我们不是故意进来的。”陈默站起来。
“可你们进来了。”那人走近一步,“还破了噬魂沙阵,杀了守阵的妖兽。这事会引起麻烦。”
“那你想要什么?”陈默问。
“我想知道你们的目的。”那人盯着他,“黄泉宗救人不会白救。给我一个理由,让我相信你们不是探子,不是域主的人。”
陈默没说话。
他知道这是试探。
他也知道,现在反抗没用。苏弦晕着,阿渔虚弱,他自己也靠一口气撑着。
“我们在追一个人。”他说,“邪尊。”
三人同时皱眉。
“邪尊?”拿剑的弟子冷笑,“连自己命都保不住的人,敢提这个名字?”
“我们在北冥冰渊打断了他的八荒血祭。”陈默声音低,但很清楚,“后来一路逃到这里,被人追杀,困在阵里。”
女弟子看了他一眼:“你说的是真的?”
“你可以查。”陈默抬起左手,掌心有一道旧疤,“这是斩虚剑留下的。如果你认识骨尊传承者,就知道这代表什么。”
三人又互相看了一眼。
过了一会儿,拿剑的弟子挥手:“先带回据点。这里不安全。”
两个男弟子抬走苏弦,女弟子扶起阿渔。陈默站着没动。
“你不走?”女弟子问。
“我跟你们走。”他说,“但我不会放下剑匣。”
那人没再多说,转身往前走。
一行人穿过沙地,走到一座半埋在沙里的石台。几块大石头围出一块挡风的地方,地上铺着兽皮,角落插着一根没点的火把。
苏弦被放在兽皮上,女弟子马上拿出银针,扎进他手腕和脖子几个地方。他身体抽了一下,呼吸慢慢变深。
阿渔靠着石头坐着,脸还是很白。她看向陈默,轻轻摇头。
陈默明白她的意思:别信他们。
他站在石台边上,背着剑匣。铁链垂在地上,沾满沙尘。
“你们到底是谁?”他问。
“黄泉宗外门执事弟子。”拿剑的男人答,“负责巡查边界,清理失控的阵法和妖物。你们破的那个噬魂沙阵,本该三天前就关了。”
“谁布的阵?”陈默问。
“不知道。”那人摇头,“但用的是黑旗令——只有域主才有。”
陈默心里一紧。
玄明子、敖烈、血罗刹……他们的玉牌都和这个有关。
线索,又连上了。
“你们救我们,是为了查这事?”他问。
“一半是任务。”女弟子忽然开口,“一半是判断。如果你们真是域主的人,我们不会救。我们会看着你们死。”
陈默没说话。
他知道,这场救援从头到尾都是考验。
他们每一个反应,每一句话,都被仔细看着。
“苏弦需要时间恢复。”拿剑的弟子说,“你们也需要。但我们不会待太久。明天日出前,必须离开。”
“去哪儿?”
“黄泉宗。”那人直视他,“你们会被带到执事堂问话。通过了,可以留下。没通过……”
话没说完。
但意思很清楚。
陈默看向昏睡的苏弦,又看向阿渔。她手指微微动着,像是在努力保持清醒。
他知道,他们没得选。
“好。”他说,“我们跟你走。”
拿剑的弟子点头,走向石台另一边。女弟子留下来照看阿渔。
陈默走到苏弦身边蹲下,捡起那根断琴弦,轻轻放在他手边。
然后他抬头看天。
云裂开一条缝,漏下一缕星光。
他记得苏弦说过,音律能通神识。
如果苏弦还醒着,一定能听懂现在的沉默。
石台外面,风又吹起来了。
沙子打在石头上,发出细碎的声音。
女弟子突然抬手,按住了腰间的短刀。
陈默立刻警觉。
她盯着石台下面的一片沙地,眉头皱得很紧。
那里,沙面正一点点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