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尖前的那张脸还在笑,陈默却一动不动。
他认得阿渔。她不会这么看他,更不会说“我在这里”。如果她见到他,只会皱眉,然后问:“你怎么又受伤了?”
他的左手贴着斩虚枪杆,骨戒突然变冷,像冰扎进肉里。真正的阿渔靠近时,这枚戒指会发烫,不会结霜。
幻象开口了,声音很像阿渔,连停顿都一样:“你来了,陈默。我等你很久了。”
可太像了,像得不像真人。阿渔说话总会卡一下,特别是疼的时候。
陈默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骨琴上。琴抖了一下,发出低低的声音。
苏弦的声音从琴里传出来,断断续续:“她不在光里,在痛中。”
话刚说完,陈默挥枪横扫。枪没刺进去,只是借力往后跳了三步。地面裂开,灰尘飞起。
银光晃动,幻象的笑容没变。可它的眼睛——右眼黑,左眼亮。和刚才一样,一点没差。
陈默低头看骨琴。琴尾有个小凹槽,正在发热。他伸手摸去,指尖碰到一道细缝。
就是这里。苏弦留谱子的地方。
他闭眼,把心沉进去。一段旋律浮现,只有七个音符,却压得他胸口闷。他睁眼,手指拨动断弦。
声音很难听,空气却颤了一下。
幻象的笑容僵住了。
银光开始扭曲,像水面被打破。脸一点点裂开,露出后面的黑暗。笑声还在,但变了,变得尖利刺耳。
陈默不再看它,转身走向秘室深处。
地上有一滩干掉的银血。他蹲下,用手指蘸了一点,抹在眉上的伤口。伤口立刻烧起来,疼得他冒汗。
眼前变了。
一条通道出现在脑子里。墙是黑石头砌的,地上有带血的脚印。尽头有个石台,台上跪着一个人。两根黑钉穿过肩膀,钉进背后的铁桩。
是阿渔。
她没抬头,但陈默认得她的背影——瘦,肩上有疤,耳后有半透明的鳞鳍。
他收回手,站起来。
刚走一步,脚下塌了一块。黑雾从裂缝冒出来,带着腥味——龙血和烂骨头混在一起的味道。
每走一步,他肋下的旧伤就抽一下,像有人在里面拉锯子。他知道这是秘室的作用,专门对付伤重的人。
他把骨琴抱紧,撕下布条,沾了血涂在琴面,然后弹出第一个音。
安魂曲的调子响了,一圈白光散开,挡住了黑雾。可只撑了五下呼吸的时间,光就开始晃。
他不能停。
再弹一下,又吐了一口血在琴上。琴声稳了些。靠着这点光,他一步步往前走。
铁桩越来越近。上面挂着锁链,生了锈,能看出是黑色的金属,表面有纹路,像血管一样微微跳。
噬魂铁。碰了就会吸灵,蚀骨。
他停下,深吸一口气,抬起右手,掌心向上。
心象领域打开。白火从手指烧起来,不是猛烧,是慢慢烤。他用火烧锁链的连接处,小心不让热传到阿渔身上。
三根指头渐渐变黑,疼得他牙打战。
但他没停。
火继续烧,锁链发出轻响,像冰要裂开。
这时,骨琴自己响了一声。
一个人影从琴里走出来,模模糊糊,抱着断琴——是苏弦。
他站在陈默旁边,手指轻轻碰琴弦。一道声音飞出,打中锁链中间。
咔。
锁链断了。
陈默冲上去,一把把阿渔从石台抱下来。她身体冰凉,嘴唇发紫,耳后的鳞鳍也没了光。
她睁开眼,声音很小:“……你来晚了。”
陈默喉咙一紧,低声说:“我不敢快,怕踩碎你的影子。”
阿渔嘴角动了动,没再说什么,头一歪,昏过去了。
陈默把她背起来,用铁链绑好。捡起斩虚枪,转身往门口走。
刚走两步,头顶传来响声。
石板掉了下来,砸在地上碎了。黑雾从缝里钻出,变成一只只手,朝他们抓来。
身后也有动静——那扇门在慢慢关,不快,但没法阻止。
苏弦还站着,没动。
陈默回头:“走。”
苏弦摇头。他把手放在骨琴上,最后一段旋律流出来。比之前完整,但很短,只能听一遍。
声音结束,人就散了。化作一道光,钻进琴里。琴多了一道新纹路,一闪一闪,像心跳。
陈默把琴绑回背上,抱紧阿渔,冲向出口。
黑雾的手差点碰到脚踝,他用枪尾划出火线逼开。他跳起来,穿过快要合上的门缝。
轰!
整个秘室塌了。石头堵住入口,尘土飞扬。
通道还在抖,头顶不停掉石头,前面一片黑,看不到头。
他靠墙喘口气。左臂在流血,烧焦的手指裂开了。他没管,只是把阿渔往上托了托,让她靠得更稳。
怀里的龙鳞贴着她,有点温热。
他继续走。
转角处,地上有道新划痕,是枪尖留下的。他记得自己没在那里停过。
脚步声响起。
不是他的。
他停下,右手抓紧枪柄。
前面十步远,站着一个人。灰袍子裹身,手里提灯。灯光照不到脸。
陈默不动。
那人也不动。
过了三下呼吸,对方抬手,把灯举高一点。
光落下,照出半张脸。
是玄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