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依偎在炕上说着话。
周雪棠的手指轻轻抚过炕上剩下的半张红宣纸,细腻的触感让她有些恍惚。
“进哥,我有时在想,瑶瑶这般的造化究竟是福是祸,咱们将她拘在这苦寒之地,会不会误了她?”
徐进握住老妻微凉的手,低声道:“棠妹,咱们能做的便是尽最大的能力,护佑她平安长大。”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眼前桌上的煤油灯,灯芯正在忽高忽低地跳跃着。
这北疆虽是苦寒之地,却也少了京城的纷扰倾轧,至少眼下,他是能护住瑶瑶的。
周雪棠依偎在丈夫肩头,轻轻叹了口气。
“是我想岔了,既来之,则安之,咱们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强。”
很快周雪棠又提起柳香茹,眼里带着疑惑。
“进哥,你说柳香茹为何有这么多的奇珍异宝?”
胡平一家虽然与他们一同住在凌安侯府,但是因为胡平别扭的性格,允许他们自己单开了一道门。
除了初一十五,他们并不会见到老二一家。
徐进抿了抿唇,显然他也不知道。
“不知。”
“既然柳香茹能有这么多的珍宝,想必和柳家脱不了干系。”
周雪棠从他怀中抬起头。
“可是柳家人都死了。”
柳家已经没了,柳香茹和胡平也都死了。
只剩下胡佳和胡文博,他们都是孩子,想必也不知道这些东西从何而来。
不过还是要调查一下柳家才是。
柳家的根基在京城,他们现在没有办法回去,只能再找机会托京中的关系再查一查。
“阿昭也不知道如何了?”周雪棠担心地问道。
徐雪昭自从与他们在流放路上通过信件之后,便再也没了消息。
新年的喜庆氛围,也压不住那份对幼子的牵挂。
过年本就是团圆的日子,现在却独缺他一人。
周雪棠的布满细纹的眼角也漫上了湿意。
徐进感受到老妻的伤感,将人揽得更紧了些。
“昭儿他是个聪明的,对于我们来说没有消息反而是好消息,说明他尚未暴露,仍在暗中筹谋。”
周雪棠只能认下徐进所说的话,心里的担忧却未少一分。
大年初一,天刚蒙蒙亮,徐进换上了一身相对整洁的旧棉袍,徐雪衡也收拾得利利索索。
父子俩提着姚婉铮早备好的两包点心朝着老族叔家走去。
路上,已经能看到三三两两的村民走出家门。
他们脸上带着难得的轻松笑容,互相拱手说着“过年好”之类的吉利话。
见到徐进走近,他们也连忙冲他拜年。
“徐村长,过年好!”
徐进带着徐雪衡回礼,“新年好。”
“您这是去老族叔家拜年?”有村民寒暄。
“正是,老族叔德高望重,理应去给老族叔拜年。”徐进笑着答道。
徐进又和村民们寒暄了几句,倒是与他们拉近了不少的关系。
快到老族叔家时,远远就看到门口已经聚了几个人,都是村中有头有脸的老人。
看到徐进过来,众人纷纷让开一条路,态度客气了许多。
“徐村长来了!”
“徐村长过年好!”
老族叔的大儿子早已在门口候着,见徐进到了,连忙将徐进请进门,又朝着屋里喊着。
“爹,徐村长和雪衡来给您拜年了!”
徐进父子进了院子,老族叔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堂屋正中的太师椅上,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
徐进上前,按照晚辈拜见长辈的规矩,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徐雪衡也跟着行礼。
“阿进来了,快坐快坐。”老族叔显然很高兴,“今日雪衡看着倒是精神。”
徐进奉上点心,说了些的吉祥话。
老族叔接过,也没多推辞,让儿子收好,又让孙子给徐进父子端上自家炒的南瓜子。
这在北疆冬日已是难得的零嘴,也就过年的时候才能吃的到。
堂屋里还有其他来拜年的老人,大家便就着热茶,聊起了闲话,看着热闹了不少。
北疆冬日长,即使是开荒也要等到四月底,被冻得结实的土地化了冻才能耕种。
所以在这之前他们便要去山中挖参。
“各位叔伯,虽说今日不宜谈公务,但是我对采参这事不甚了解,还是要仰仗各位叔伯指点一二。”
徐进此言一出,原本闲聊的轻松气氛微微一凝,随即又恢复了。
老人们互相看了看,眼中都流露出赞赏的神色。
大年初一谈正事虽有些不合时宜,但徐进姿态放得极低,他的诚意倒是让人难以拒绝。
老族叔放下茶碗,清了清嗓子,先开了口。
“今日既然阿进提起,那便当做闲聊说说打发一下时间。”
老族叔神色淡淡的,“挖参不比种地,是拿命搏运气的活计,咱们长山村靠山吃山,祖祖辈辈的生计都靠着后山过活,这挖参的规矩和忌讳也确实该跟你说道说道。”
一位脸颊瘦削的老者接话道:“徐村长,这头一条,便是敬山神。”
然后他继续说道:“进山之前,必得祭拜山神,祈求山神的保佑,不止是保佑咱们的活计,还保佑咱们的命。”
另一位声音洪亮的老人补充道:“对!第二是认路,老林子像迷宫,看着都差不多,一脚踩错可能就回不来了,咱们村进山有几条老路,是祖辈用命探出来的,尤其是雪没化尽的时候,更要小心暗沟和浮雪。”
“第三便是识气。”门口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东山来了。”老族叔笑着摸了摸胡子。
赵东山给老族叔拜了年,“老族叔,祝您身体康健,福寿绵长。”
老族叔笑着抬手,“好好好,快坐下。”
徐进此时问道:“如何识气?”
赵东山笑着说道:“好参有灵性,生长的地方与别处不同,有的参苗附近常有特殊草木或岩石拱卫,有的则就是周围鸟雀稀少等等,都是老辈人传下来的口诀。”
随即叹了一口气,“这些年来,后山近处的好参苗越来越难见了,得往更深的林子里钻……”
他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那就是处境会更危险。
老族叔叹了口气:“往年周福在时,为了多捞好处,催逼得紧,不少汉子冒险进了不该进的地方,折了好几个在里面,这采参队的组织和章程,确实该好好议议,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乱来了。”
徐进点了点头,表示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