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崔爪没注意到林小雨的表情变化,自顾自地说:“一下子来这么多人,差点就把新希望殖民地挤爆啦!治安,吃的,住的,都成问题。”
“幸好总督大人向我们借了一大笔低息贷款,不然肯定要出大乱子的!”
‘什么时候的事?’林小雨心念电转,装作不经意地猜测。
“这么大一笔贷款,新希望能拿出什么来抵押?上层轨道空间站营运权?嗯,难道是金融市场的监管权?”她故意抛出看似合理的错误答案,引导斯崔爪说出真相。
“不对不对!”斯崔爪果然立刻纠正,她用力摇头,尾羽跟着摆动:“不是那个啦!”
“是由我们牵头投资,在小行星带旁边,新建一个超大的贸易居住站。地联承诺,以贸易站为中心,周围两个天文单位的空域,都被划归为永久中立贸易区,彻底免税!”
“而且最重要的是,允许在里面贸易的企业,按照他们自己的内部条款进行交易,地联永远,永远不向那里派遣审计团队……”
林小雨心中顿时掀起波澜。永久中立,彻底免税,自我监管,永不审计!
这等于是在地联的疆域内,创造了一个国中之国,一个完全由商业规则主导的法外之地。
‘好大的手笔……也好大的风险。’她立刻意识到其中的利弊。
地联此举,无疑是放弃了在该空域内的税收和管辖权,短期内会损失难以想象的巨额财政收入。
但反过来看,这种极致的自由和便利,必然会吸引整个星域,甚至其他星域的贸易流量向这里集中。
由此带来的物流,仓储,金融,服务等衍生行业的繁荣,以及更多的高新技术交流和就业机会,其长期收益或许,仅仅是或许,能远超失去的税收。
这绝对是一把双刃剑。
执行得好,新希望殖民地可能一跃成为继太阳系后最繁荣的贸易集散地。
执行不好,新希望,可就要沦为犯罪和混乱的温床了。
她压下心中的震动,不动声色,继续试探性地询问另一个话题:“那么,太阳系那边……现在的情况到底如何?消息倒是满天飞,可是真是假,真叫人搞不清楚。”
提到太阳系,斯崔爪似乎更有话说了,她扑棱着翅膀,锋利的爪子在仿木质地面上刮擦。
“太阳系现在可太乱了!”
“各种各样的抵抗组织,都以那个星星之火为首。”
“这群人可厉害了!听说啊,他们现在已经彻底站稳脚跟,把土星宙域变成了他们的地盘,这么一来,你们的内太阳系和外太阳系,可就被彻底切开了呢。”
这些信息,林小雨通过哈尔西的情报网,早已清楚,但她还是装作第一次听闻。
“啊?这么严重?”
林小雨的反应,更加鼓励了斯崔爪,她忙不迭说着。
“现在地联官方的船,想安全前往外太阳系的任意超光速航道入口,要么就得派出好多海军战舰护送,摆出一副拼命的阵势……”
“要么嘛,就只能私底下去和星星之火的人商量,用物资,或者别的什么好处开路。”
“反倒是那些逃难的普通飞船,星星之火不仅不予限制,还会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呢。”
她用翅膀尖尖挠了挠自己脑袋上的羽毛,大眼睛里露出困惑。
“现在好多难民都在夸星星之火,说他们在土星打了胜仗,抢了地联的战舰之后,变得更负责任了。”
“斯崔爪不太懂这些啦……”她看着林小雨直乐:“反正现在地联那边的高层好像吵得很厉害,一个个的,位置都坐不稳了。”
她顿了顿:“而且,地联还要花好多好多资源去修复火星,月球和地球。所以啊,听说他们的临时内阁没办法,只好暂时承认了土星宙域的自治格局。”
“唉,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太多了,斯崔爪想不明白,头疼。”她用翅膀捂着头,尾羽一翘一翘的,活像一个看着虫子陷入疑惑的大山雀。
林小雨看着她天真烂漫的样子,心中暗笑,脸上却露出感激之色:“原来是这样啊,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斯崔爪女士,这些消息对我很有帮助。”
她恰到好处的无知和感激,显然让斯崔爪非常受用,觉得这个人类女性既漂亮又谦虚,还很愿意听自己说话,顿时对林小雨好感大增。
谈话间,她们已经来到了位于树冠层的一间宽敞办公室外。
这里的视野极佳,可以俯瞰大半个新兰城。
斯崔爪轻轻啄了一下门旁的感应器,一道扫描线掠过她的大眼睛,木纹大门向一侧滑开。
“林女士,请进,布库拉先生在里面等您。”
办公室内部的装饰充满了齐里克风格,大量使用晶化木材和绿叶编织物。
一个体型更大,羽毛也更丰厚的雄性齐里克人正站在落地窗前的沙坑里面,对着太阳歪着头,大张着喙。他闻声转过身来,急忙用翅膀擦了擦喙壳。
正是布库拉。
他灰色的羽毛油光水滑,上面天然生长着华丽的纹路。
但林小雨却注意到,他此刻羽毛上的纹路,与几个月前在月球会面时截然不同。
之前的纹路,像是一片片模糊的花海,虽然鲜艳,但怎么说,有点乱乱的。
可现在,那些颜色却浓烈起来,而且有了主旨。
蓝天,大草原上,金红色的夕阳盛开。
色彩比饱和还要更加丰满,也不显得杂乱,倒是给人一种无比辉煌灿烂的感觉。
林小雨几乎不敢相认,迟疑了一下:“布库拉先生?您这……变化有点大。”
布库拉发出了洪亮的咕咕声,震得他胸前的羽毛都微微颤动。
林小雨知道,这是他表达笑的方式之一。
“林女士,您的眼力真好。我刚刚完成了一次换毛季,我们齐里克人,每次新长出来的羽毛,纹路都会和之前有所不同。”
“怎么样,我看起来还不错吧?”
他有些得意,张开翅膀,旋转跳跃,还扭动头羽,把自己弄得蓬松起来,狠狠展示一波。
斯崔爪在一旁,脸上的羽毛都翘起来了,喙壳碰撞,碎碎念着什么。
林小雨由衷赞叹:“非常不错,很……辉煌。”
布库拉这才收敛翅膀,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把目光转向缩着头,正扭着屁股退出去的斯崔爪,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他站回办公桌后面,用喙灵巧地啄开一个比林小雨脑袋还大的坚果,对林小雨挤了挤眼。
“斯崔爪这孩子,挺有趣的吧?”布库拉低声笑道。
林小雨微笑回应:“很活泼,很真诚。”
“她是我同窝的兄长,家里的头窝蛋,又是那一窝里的大姐。”布库拉叹了口气。
“我很喜欢这孩子,她别的都好,就是有点……缺心眼。”
“她啊,太容易相信别人,我一个是怕她在外面吃亏,一个是怕她被坏小子早早地骗了去生蛋。所以她刚从实践学校毕业,我就赶紧把她弄到身边来,放在眼皮子底下比较放心。”
林小雨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斯崔爪那又憨又直,藏不住话的性格,并非偶然,而是从小的成长环境太过宽松导致的。
而布库拉故意让斯崔爪来接待自己,也绝非无意之举,他早就知道斯崔爪会言无不尽。
这是布库拉用一种不着痕迹的方式,向她示好,传递重要情报。
那些关于殖民地未来策略,贸易空间站,太阳系现状的消息,每一条都价值千金。
不仅能影响重大的商业决策,甚至商业决策还要围绕着这些消息进行重新制定。
‘原来是通过这种方式……’林小雨心中涌起一丝感激。
布库拉毕竟没有正式告知林小雨,所以通过此举,既维护了冬日商会的正式立场,又切实地卖给了她一个大人情,还顺便保护了他那个缺心眼的侄女。
真是一举多得。
“布库拉先生用心良苦,这份人情,我记下了。”林小雨郑重其事。
布库拉哈哈一笑,挥了挥翅膀:“不说这个了,来,林女士,我们来谈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