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血,浸染着兵部侍郎李府的飞檐翘角。
陆小凤站在书房内,四道眉毛几乎拧成了一团。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与一种若有若无的奇异芳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又迷醉的诡异氛围。
兵部侍郎李崇山倒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双目圆睁,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惊恐与难以置信。他的致命伤在胸口,一个碗口大的空洞,边缘焦黑,仿佛被什么灼热而狂暴的力量瞬间贯穿,心脏不翼而飞。
伤口周围的皮肉翻卷,呈现出一种极不自然的紫黑色,与其说是刀剑所伤,更像被某种可怖的猛兽利爪掏空。
“第三个了。”陆小凤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他修长的手指间,拈着一枚物事。
那是一片比掌心略小的赤金鳞片,被打磨成完美的龙鳞形状,在摇曳的烛光下泛着沉重而诡异的光泽。
鳞片的每一道纹路都清晰无比,充满了力量感,而在本该是龙眼的位置,镶嵌着两颗细小的红宝石,猩红欲滴,宛如永远流淌着血泪。
“陆兄,看出什么了?”花满楼轻声问道。他静立窗边,月白色的长衫纤尘不染,仿佛此间的血腥与污秽都无法近他分毫。他虽目不能视,但其他感官却敏锐得超乎常人。“这金片上除了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还有一种奇特的香气,纠缠不散。”
陆小凤转身,将手中的龙图腾递到花满楼鼻尖:“你也闻到了?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甜腻中带着一丝冰冷,闻久了让人头脑发晕。”
花满楼微微俯身,仔细嗅了嗅,俊雅的脸上浮现出笃定的神色:“是西域奇香‘梦蝶香’。此香并非产自寻常西域国度,传说来自更西边一个早已湮灭的古国遗址,采集沙漠深处一种名为‘幻梦花’的植物根茎炼制,产量极稀,一两价值百金,而且有价无市。多年前,我在江南一位专营西域奇货的老商人那里闻到过一丝,与此香一般无二。那商人说,此香能惑人心神,引人入幻,甚至能编织梦境。”
“梦蝶香……编织梦境?”陆小凤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锐利如鹰,“凶手用如此珍贵的香料来处理这催命符,是炫耀,还是别有深意?”
“哟,陆小鸡,这回碰上阔气的主儿了?杀人还附赠这么精致的金片子,这做工,熔了也能值不少钱呢!”一个戏谑的声音突兀地在房间角落响起。不知何时,司空摘星已然蹲在窗沿上,眨着一双灵动狡黠的眼睛,笑嘻嘻地望着他们。他身形瘦小,动作轻若无物,仿佛一直就待在那里。
陆小凤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这只猴精,属耗子的?进来也没个声响。我警告你,这玩意儿碰不得,是索命的东西。”
“我司空摘星虽然爱财,但也知道轻重缓急。”司空摘星做出一副委屈状,从窗沿上轻盈跃下,落地无声。他拍了拍手,神色随即正经起来,“不跟你闹了。其实收到消息说李大人出事,我就觉得不对劲,连着三位大员,都死在这龙图腾之下,我怎能不先来瞧瞧?这金片,我早就暗中查探过了。”
陆小凤眼睛一亮,快步上前:“好你个猴精,果然手脚够快!查到什么了?”
“京城里,能打造这种工艺的金铺,绝不超过三家。”司空摘星伸出三根手指,压低声音,“‘玲珑阁’、‘宝光斋’,还有皇城根下,专门给内务府办差的‘御金坊’。这龙鳞纹路之繁复,镶嵌工艺之精湛,尤其是这龙眼的红宝石,镶嵌得浑然天成,绝非普通工匠能为。而且……”他顿了顿,凑近陆小凤,声音更低了,“我偷偷比对过前两位大人府上留下的金片,大小、重量、纹路细节,完全一致,绝对是同一批,甚至是同一个人制作出来的。”
“同一批……”陆小凤摩挲着手中的赤金龙鳞,感受着那冰冷坚硬的质感,“也就是说,凶手要么是提前准备好了大量这种标志,要么……他本身就拥有一个顶尖的工匠团队,或者,他本人就精于此道。”
花满楼忽然微微侧头,面向房门方向,温声道:“有客人来了,剑气凛然。”
他话音未落,书房的门被一股无形的气劲无声推开。一袭白衣如雪,西门吹雪站在门口,身形笔挺如孤峰绝崖。他面容冷峻,眼神淡漠,周身散发着一种足以让空气凝结的寒意。他的目光扫过屋内惨状,没有丝毫波动,最终落在陆小凤身上。
“第四个。”西门吹雪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像冰锥一样刺入耳膜。
陆小凤心头猛地一沉,攥紧了手中的龙图腾:“谁?”
“刑部尚书,赵守正。”西门吹雪吐出这个名字,字字清晰,“半个时辰前,死于府中卧房,伤口与前三人一致,心脉被毁,心脏消失。现场,同样留下了这枚龙图腾。”
纵然早有预感,陆小凤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刑部尚书!掌管天下刑狱的最高长官,竟然也在自家防卫森严的府邸中被如此虐杀!这凶手已不仅仅是嚣张,简直是无法无天,视京城律法、视朝廷威严如无物!
西门吹雪继续道,语气依旧冰冷:“皇上已于宫中得报,震怒。言道京城之内,朝堂之上,竟有如此凶徒连环作案,戕害大臣,形同挑衅天威。特命你陆小凤,三日之内,查明真凶,将其缉拿归案,或……就地正法。”
“三日?”司空摘星失声叫道,“这凶手神出鬼没,连杀四位朝廷大员不留痕迹,三天时间怎么够?”
西门吹雪没有理会司空摘星,只是看着陆小凤:“圣旨已下,无可更改。陆小凤,你好自为之。”说完,他转身便走,白衣胜雪的身影很快融入门外的夜色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一室更深的寒意。
书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李崇山尸体未寒,第四起命案接踵而至,皇帝限时三日的严令更是如同千斤重担,压在了陆小凤肩头。
司空摘星挠了挠头,打破了沉寂:“陆小鸡,这下麻烦大了。刑部尚书赵守正……他可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这些年得罪的江湖人、朝中人可不在少数。这凶手挑他下手,是为了报仇,还是另有所图?”
花满楼沉吟道:“四位遇害者,一位户部,一位吏部,一位兵部,如今再加上刑部。六部已去其四,而且皆是手握实权的侍郎、尚书。这绝非巧合,凶手的目标,似乎直指朝廷的核心权力架构。”
陆小凤没有说话,他再次低头,凝视着手中那枚仿佛带着诅咒的赤金龙鳞。烛光下,龙眼处的红宝石闪烁着妖异的光芒,那“梦蝶香”的诡异气息丝丝缕缕钻入鼻腔。龙纹杀阵……这不仅仅是一场屠杀,更像是一个精心布置的迷局,一个以朝堂重臣的性命为棋子,以这神秘龙图腾为标志的死亡游戏。
凶手是谁?他为何要连续杀害这些重臣?那惨不忍睹的伤口是如何造成的?这龙图腾究竟代表着什么?是某个神秘组织的标记,还是凶手的个人象征?那价值连城的“梦蝶香”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无数疑问在陆小凤脑中盘旋碰撞。他感到自己正站在一团巨大迷雾的面前,迷雾深处,隐藏着一条张牙舞爪、择人而噬的恶龙。三天,他只有三天时间,拨开这重重迷雾,揪出那条潜藏在暗处的龙,否则,下一个倒在血泊中的会是谁?而整个京城,乃至朝廷,又将面临怎样的风暴?
他深吸一口气,将龙图腾紧紧握在掌心,冰冷的触感让他精神一振。四道眉毛扬起,眼中重新燃起锐利而充满斗志的光芒。
“猴精,”他转向司空摘星,“那三家金铺,尤其是‘御金坊’,我要知道最近三个月,不,半年内所有定制过类似金饰,或者购买过这种规格赤金和红宝石的客人名单,一个都不能漏!”
“花满楼,”他又看向那位温润如玉的盲眼朋友,“这‘梦蝶香’的线索至关重要,劳你动用所有关系,查清它在京城的流通渠道,最近有哪些人购买过,来源是哪里。”
“那你呢?”司空摘星问道。
“我?”陆小凤嘴角勾起一丝惯有的、带着点痞气的笑容,眼神却冰冷如刀,“我去会一会这位赵尚书,看看他最后看到的,究竟是怎样的‘龙’!然后,我们得好好捋一捋,这四位大人,除了位高权重,他们之间,到底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