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灵门虽然不如道门佛门那样如雷贯耳,但在民间也有数百万信徒,所供奉的灵神生有九头,口吞日月,以山川做衣。有通天彻地之能,传闻能幻化为众生相,庇护信徒平安。
不过传承千年之后,变了味道,有的信徒察觉用请神术,使灵神上身,不止能驱邪除祟,还能用于对敌,于是灵门逐渐变了味道,大半贪图轻而易举请来的修为,不再深信灵门所提倡的广爱,仁和,不屈,使人神之间充斥肮脏生意。
李桃歌还是初次见到灵神上身,不免感慨道:“果然有些门道,气机从无极境巅峰,攀升至逍遥境,看来这灵师宗,倒是有些玄妙之处。”
坐在马车中的于仙林噗嗤一笑,咬了口汁水丰盈的春桃,鄙夷道:“天底下哪有只赚不亏的买卖,随便请神上身,你以为不花钱就能办到?”
“花钱?”
李桃歌惊讶道:“灵神不是神仙吗?难道会觊觎俗世里的金银?”
“灵神当然不要金银。”
于仙林眨了眨眼,“可它要命。”
李桃歌感兴趣道:“咋说?”
于仙林懒洋洋道:“年轻时之前周游列国,遇到过灵门灵师,这帮家伙他娘的跟疯子一样,请灵神上身时所用供品,是自身魂魄精血,请完一次,卧床半月,若是一年请个十次八次,要么痴傻,要么暴毙,没人能活过六十岁。”
李桃歌越听越不对劲。
灵神上身,怎么听起来和自己的观天术有的一拼?
同样是耗费精血元气,仅是没有献祭魂魄而已。
难道……
事关师父和小伞,李桃歌紧皱眉头,不敢再想。
灵神上身的刁春郎,从头到脚漫出杀气,见到二十余骑冲来,冷冷一笑,双手持刀反冲,视铁甲长枪为无物。
随着他杀入阵中,一颗头颅冲天而起,接着散出大蓬血雾。
正要大开杀戒,鎏金铁棒当头凿下。
刀棒相交,刁春郎只是屈膝而已,苗春娇却被掀起,从马背落地,巨力传来的震荡,令他喷出一口淤血。
几十骑与刁春郎擦肩而过。
李桃歌攥紧马鞭,正欲出手,耳边传来于仙林的声音,“顾及将士安危,是好事,可诤子出寒门,没经过世道摔打,如何成器?想想你的来时路,一步一个血印,一步一具枯骨,才成就今日二品侯。收起慈悲心肠,以后的烽火乱世,怕是用不到了。”
李桃歌松开马鞭,咬紧牙关。
于胖子说的没错,护卫营里良莠不齐,有的来自保宁军,有的来自青瓷镇马贼,有的是反水郭熙的叛军,这帮兄弟虽然都沾过血,但缺乏围猎高手的经验,想要他们独当一面,必须经过洗礼。
慈母多败儿,慈主多败军。
“烽火乱世?”
李桃歌听他说的神道,凝声道:“何以见得?”
于仙林笃定道:“周国犯境,南雨质子逃离,江湖宗门与东花勾勾搭搭,西疆防线快要退到碎叶城了,这要是三年之内不起战事,仙爷把脑袋拧下来给你当夜壶!”
李桃歌愁上眉梢。
之前父亲和张燕云都曾预言,十年之内天下大乱。
天象也是有所预示,荧惑守心,双月并天,三星齐辉。
只是不知乱从何起,自己的琅琊城,能否在乱世之中立足。
李桃歌轻声吐出一个杀字!
百骑奔腾的景象,吓得百姓急忙退到江边,生怕遭受无妄之灾,看热闹,没错,错的是不长眼,若是刀剑崩过来,把脖子抹了,玩笑可就大了。
前有狼,后有虎,刁春郎也不算太傻,提刀冲向后方铁骑。
阵阵兵刃和甲胄摩擦声,快要刺破众人耳膜。
起初,刁春郎凭借请来的修为,能够轻易破甲杀人,谁知道这些军卒竟是修行者,不仅体魄超凡,力道也极为惊人,尤其九尺大汉苗春娇挡住大半刀气,使他杀人没那么随意,等真气逐渐消散,才察觉无休止的铁骑朝自己狂冲,手里的刀变得很重。
百余骑几经冲杀,将这条小道快要踏平。
反复数次,留下二十几具尸体。
刁春郎躺在中间,满身黄土血垢,长刀掉在不远处,奄奄一息。
李桃歌催马上前,低头望着之前不可一世的琢玉郎,说道:“灵神护体,献祭魂魄,结果连我的护卫营都冲不破,凭何叫嚣?”
刁春郎嘴皮子蠕动,“日你……”
娘字没说出来,一根铁棒插入他的口中。
像是精心量过一样,严丝合缝。
苗春娇喘着粗气说道:“侯爷,折了二十一人,把他捣成肉泥,给兄弟们解恨!”
第一次上阵杀敌,没想到以惨胜告终,这名铁打的北庭汉子,眼眶红了一片,恨不得把姓刁的生吞活剥,告慰兄弟在天之灵。
“不急。”
李桃歌慢悠悠道:“先把他带上,眼睁睁看着自己宗门覆灭,不是更解气吗?”
苗春娇咬牙切齿道:“那就容他再活一会儿!侯爷,想杀的时候,把他交给我,起码折腾十天!”
李桃歌点头道:“好。”
腿夹马腹,李大棍悠然前行。
两道身影从路旁冲出,跪在面前,将头磕在土中,齐声喊道:“多谢侯爷救命之恩!”
晏归鸿,晏巨甲。
李桃歌笑道:“我本有心抓贼,正巧救了你们性命,两位老哥不必多礼,起来吧。”
兄弟俩仍旧不肯起身,晏归鸿激动道:“侯爷,我们兄弟最敬佩的人物,一是李相,二是云帅,他们给了百姓公平,给了大宁太平,若是不弃,我们兄弟俩愿为侯爷马前卒,誓死效忠!”
李桃歌笑道:“要是说别的,本侯肯定婉拒,但是把我爹和我妹夫抬出来,回绝的话倒是难出口。丑话说在前头,想入伍,可以,无论你二人身手如何,需先从小卒做起,只给一份饷银,赐不了荣华富贵。”
晏家兄弟齐声道:“我们只为报侯爷救命之恩,不求荣华富贵!”
李桃歌轻声道:“行吧,你二人先去芽关,找千里凤或者楚老大,就说奉我之命,前来入伍。”
晏家兄弟喊道:“谢侯爷!”
“去吧。”
李桃歌轻轻一笑,策马前行。
走出几步,于仙林阴阳怪气道:“你这小子,活得越来越谨慎,有你老子和张燕云几分本事喽。”
李桃歌撇嘴道:“没办法,不谨慎的都埋进土里了,见过的世面越多,反而怀揣一份恶意,庄游都能把我当傻子坑,谁还能信?”
于仙林嘿嘿笑道:“你不是常说吃亏是福吗?好事。”
“我……”
李桃歌狠狠瞪去一眼,“老子才二十,后福大着呢!”
于仙林摇头道:“未必见得,有的人先享福,后遭罪,有的人先遭罪,后享福,你小子已经位极人臣,封地一州,人间之福享尽,没啥好事临头了,约莫该遭罪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