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一脸茫然:“大佬,什么意思?草台班子?”
“你看,”张伟指着手机屏幕,耐心地像是给幼儿园小朋友讲课,“按照法律规定,正规的劳务派遣流程应该是这样的:临安一中作为用工方,把服务费打给安盾保安公司,然后由保安公司作为用人单位,去给你爸发工资、交社保。”
“这样,资金流就在学校和公司之间切断了,学校只买服务,不买人。”
“但这帮人是怎么干的?”
张伟手指在桌面上重重一点。
“他们搞了个空壳公司签合同,甚至可能就是学校后勤某个领导的小舅子随便注册的。合同是签了,面子工程做足了。”
“但在执行层面,下面办事的小兵根本不懂法,或者纯粹是图省事。”
“财务可能觉得,把钱转给保安公司,再让保安公司发工资,中间还要开发票、走审批,太麻烦了。”
“于是,领导拍拍脑门:‘反正都是发工资,直接发不就行了?’”
“下面的小兵也就真的照办了:‘好嘞,那就直接走学校工会的账!’”
张伟嗤笑一声,这就是典型的“又要当婊子,又立不起牌坊”。
想通过劳务派遣规避用工风险,想把老员工踢给第三方,结果在最关键的资金流上,露出了这种低级到令人发指的破绽。
在司法实务中,判断劳动关系最核心的证据有三条:谁发工资、谁进行管理、谁享受劳动成果。
陈平他爸在学校干活(享受成果),受学校安保科指挥(进行管理),现在连工资都是学校直接发的(发工资)!
这三条全占齐了!
那张签了字的劳务派遣合同,在这一刻,就是一张废纸!
张伟思路清晰,陈平的这个案子就很简单,咬死了打虚假劳务派遣,确认和临安一中存在事实劳动关系,要求履行工伤保险!
辩护路径也很明了,一是通过陈平父亲的工资和社保均为临安一中发放这一事实,二是取证保安公司可能存在的无资质情况,存在劳动合同主体缺失,也形成虚假劳务派遣!
两条路一起走,胜诉基本是稳稳的!
张伟手指轻轻敲击着那张皱巴巴的工资流水单,眼神直视陈平。
“你现在手里有两条完整的法律路径。”
陈平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漏掉一个字。
“第一,去银行把能打印的流水全部打印出来,一定要让柜员盖上红色的公章,每一页都要,还要有一个骑缝章,社保流水去社保局打印,要求和工资流水一样。”
“然后,拿着这两份流水,直接去仲裁委提起劳动仲裁。”
“诉求只有一个:确认你父亲与临安一中存在事实劳动关系。”
陈平有些迟疑,眉头紧锁:“可是……合同上写的是安盾保安公司……学校到时候肯定会说是代发……”
“代发?”
张伟嗤笑一声。
“到了法庭上,你就拿着这流水单,指着临安一中的鼻子问他们两句话!”
陈平吓了一跳:“哪……哪两句?”
“第一句:不是你的员工,你发什么工资?你是做慈善的吗?”
“第二句:不是你的员工,你交什么社保?你是钱多了烧的吗?”
陈平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就行?
这不就是人不是你撞的你为什么要扶的翻版吗?
这也太……无赖了吧?
这合适吗?!
看着陈平那怀疑人生的表情,张伟心中暗笑。
这听起来像是胡搅蛮缠,但在法律逻辑上,却是最致命的“举证责任倒置”。
临安一中那帮人,为了图省事,为了规避所谓的繁琐流程,直接用工会账户给派遣工发工资。
这种行为,在行政管理上叫“违规操作”,在法律定性上叫“人格混同”。
你想甩锅给保安公司?
行啊。
那你解释清楚,为什么是你直接打款?为什么没有走对公委托流程?为什么没有三方协议?
解释不清楚?
那就不好意思了,法律只看证据链。
钱是你发的,社保是你交的,人也是在你这工作的,那么人就是你的!
草台班子终将为自己的不专业付出代价!
“记住了,”张伟收敛了笑容,语气严肃,“当工资发放主体和合同签署主体不一致时,在司法实践中,资金流向的证据效力远高于那几张废纸。”
“他们想省事,那就得承担省事带来的后果。”
“临安一中工会发的工资,就代表临安一中认可你父亲是他们的职工。”
“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张伟竖起第二根手指。
“第二,你说那个安盾公司是空壳?”
“很好。”
“去工商局申请信息公开,或者去税务局举报该公司涉嫌虚开增值税发票和逃税。”
“只要查实这个公司没有劳务派遣资质,或者注册地址虚假。”
“那么,这份劳务派遣合同就是违法的。”
“根据《劳动合同法》第六十七条,用人单位不得设立劳务派遣单位向本单位派遣劳动者。”
“一旦认定违法派遣,你父亲就直接视为临安一中的直聘员工。”
“到时候,别说工伤赔偿,就连这十年少交的社保、克扣的工资、同工同酬的差额,学校都得连本带利吐出来!”
两条路不管学校的法务防哪一个都会被另一条路径被刺,他解释不清楚的!
陈平听得目瞪口呆。
良久。
他才猛地咽了一口唾沫,声音颤抖地说道:
“这……这么简单?”
“简单?”张伟挑了挑眉。
陈平激动得语无伦次,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不不不!大佬,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是说……我之前去过县里的政务服务中心,找过那个免费的法律援助律师。”
说到这,陈平脸上露出一丝愤懑。
“那个律师看了我的材料,只瞄了一眼合同,就跟我说没戏。”
“他说合同白纸黑字写着是保安公司的人,跟学校没关系,告学校肯定输。”
“他还劝我拿点营养费算了,别跟学校硬碰硬。”
“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但我又不懂法,被他说得心里哇凉哇凉的……”
陈平看着张伟,眼神里充满了崇拜,仿佛在看一尊活神仙。
“怎么到了您这儿,一下子就活了?”
张伟往椅背上一靠,神色淡然。
“很正常。”
“法律援助的律师,大多是刚执业的新人,或者是为了完成司法局指标去轮值的。”
“他们也没坏心,就是经验浅。”
“他们看案子,看的是‘法条’,是表面上的白纸黑字。”
张伟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而我看案子,看的是‘法律关系’,是这背后的利益链条。”
“书呆子才会照本宣科。”
“真正的律师,是在规则的铁丝网上跳舞。”
陈平虽然听不太懂什么“跳舞”,但他大受震撼。
原来,这就是大佬和普通律师的区别吗?
简直是云泥之别!
“谢……谢谢大佬!太感谢了!”
陈平站起身,对着张伟深深鞠了一躬,眼眶通红。
“您这几句话,救了我们全家啊!”
张伟摆了摆手,并不在意。
“行了,别整这些虚的。”
“想委托我们打这个官司,随时欢迎。”
“要是没钱,想自己打,就按照我刚才说的去做,胜算也有九成。”
说完,张伟看了一眼旁边的姜瑜蓉。
姜瑜蓉瞬间秒懂。
她动作麻利地从包里掏出一张烫金的名片,双手递给陈平。
脸上挂着职业又不失亲切的微笑。
“陈先生,这是我们律所的名片。”
陈平双手接过,低头一看。
名片是黑底金字,设计得极为狂野。
上面赫然印着几个大字。
【狂徒律师事务所】
【实习律师:姜瑜蓉】
【联系电话:139xxxxx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