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司朔风带回的关于赤岩谷的密报,如同两块投入静湖的巨石,分别在西域石泉部与数千里外的京城,激起了千层巨浪,让原本就紧绷的局势愈发危急。
石泉部,宣抚使团驻地。
殷璃的营帐内烛火通明,彻夜未熄。她身着轻便的夜行衣,褪去了往日的雍容华贵,多了几分干练与果决。案桌上,摊着朔风拓印回来的扭曲符文、赤岩谷的简易地图,以及关于祭坛规模、军工作坊和黄金面具人的详细描述。她反复摩挲着那些拓印纸,秀眉紧蹙,眼中满是凝重。
“引动星辰之力,结合如此庞大的工程……”她低声自语,脑海中飞速闪过关于前朝“星陨珏”的记载,以及西山观星台那晚惊心动魄的星图显影。虽然星陨珏已被妥善秘藏,但火罗教显然掌握着某种与之相关的、或许是更为古老或邪异的秘法,否则绝不可能有如此大的手笔。
“郡君,依属下之见,火罗教的目的,绝非建立一个地上神国那么简单。”鸿胪寺少卿张骞躬身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如此耗费人力物力,建造这等规模的祭坛与军工作坊,其所图必然惊天,说不定是想借助邪祭的力量,打造一支无敌之师,进而入侵中原!”
几位核心幕僚纷纷点头附和,神色都极为凝重。
殷璃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张骞大人所言极是。我们必须阻止他们,至少,要延缓他们的进程,并弄清他们真正的目的,为京城的远征军争取时间。”
她当机立断,做出部署:“第一,加速联盟。利用石泉部归附的示范效应,立刻派出三支小规模、精干的队伍,由顾九章的部下主导,分别前往周边的流沙部、黑石部、绿洲部。每支队伍携带部分改良草场的技术、防治疫病的药材和少量紧俏的盐铁,重点揭露火罗教‘神迹’的骗局和强征劳役的恶行,许诺大衍的实质性帮助,力求在火罗教核心区域外围,构建一道无形的屏障,孤立新月绿洲和赤岩谷。”
“第二,情报深化。通过暗影司的渠道,向朔风小队传达新的指令:不惜一切代价,查明赤岩谷工坊内铸造的具体是何物,以及那祭坛启动的具体时间和所需条件。同时,设法确认那黄金面具人的身份,弄清他到底是不是‘焚天’教主本人。”
“第三,寻求外援。”殷璃拿起纸笔,飞速书写密信,“我亲笔书写两封密信,一封送往安西都护府,请求都护大人增派斥候,监控赤岩谷的动向,必要时可派遣少量精锐,配合我们的行动;另一封送往京城,将赤岩谷的发现及我的判断,详细告知陛下与镇国公,请求朝廷在军事和物资上做好相应准备,最好能提前派遣远征军西进。”
“属下领命!”张骞与顾九章齐声应道,立刻转身去安排相关事宜。
营帐内只剩下殷璃一人,她望着案桌上的地图,目光坚定。时间紧迫,每一步都不能出错,她必须在半月之内,尽可能地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为阻止火罗教的阴谋,争取更多的筹码。
与此同时,数千里外的京城,兵部衙门与皇宫内,气氛同样紧张到了极点。
谢景宸的震惊与凝重丝毫不亚于殷璃。他比殷璃更清楚,如此庞大的工程背后所需的人力、物力与财力,以及一旦让其成功,可能带来的毁灭性军事威胁。那些刻画着符文的金属构件,绝非寻常武器,必然与祭坛的邪术相结合,威力不可估量。
“陛下,”在御前紧急会议上,谢景宸手持密信,沉声道,“赤岩谷祭坛,已非寻常邪教巢穴,其规模堪比军事要塞,内藏兵工作坊,疑似在打造某种结合邪术与机关的特殊武器。火罗教所谋,恐是借邪祭之名,行叛乱乃至入侵之实!若不及时阻止,半月之后,一旦他们的仪式成功,西域诸部将无人能挡,我大衍的边境,也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威胁!”
景和帝面色沉肃,手中的龙椅扶手被他握得发白。他看着满朝文武,语气凝重:“镇国公所言极是,此事关乎国祚安危,绝不可掉以轻心。镇国公,你有何方略,尽管奏来,朕一概准奏!”
“臣请旨:一、命安西都护府即日起进入临战状态,加强边境巡逻,向新月绿洲及赤岩谷方向增派三倍斥候,全方位监控其一切异动,随时上报;二、秘密向玉门关一线增调两个折冲府的兵力,共计一万两千人,囤积足够三月使用的粮草军械,以备不时之需,一旦西域局势失控,立刻出兵支援;三、严令户部、工部,在十日之内,筹备一批精良军械、疗伤药材和防冻物资,随时准备通过河西走廊,支援西域使团与安西都护府;四、授权靖安司动用一切资源,配合暗影司,全力查探赤岩谷核心机密,必要时可采取特殊手段,破坏其仪式筹备。”
谢景宸的每一条奏请,都切中要害,兼顾了防御与进攻,筹备与破坏。
“准奏!”景和帝毫不犹豫地说道,“一切事宜,由镇国公全权统筹。务必确保西域局势不失控,确保安乐郡君及使团安全!若有延误或失职者,严惩不贷!”
“臣领旨!”谢景宸躬身接旨,心中暗下决心,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要阻止火罗教的阴谋,保护好殷璃。
旨意一下,京城的整个行政与军事机器开始高速运转起来。户部连夜清点粮草物资,工部紧急赶制军械,兵部调兵遣将,靖安司与暗影司更是全员出动,一道道指令从京城发出,源源不断地传向边境。
而此时的赤岩谷,外围区域,朔风小队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压力。
接到殷璃与谢景宸的新指令后,朔风深知任务艰巨。赤岩谷的守卫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森严,尤其是核心祭坛区和那些发出锻造声的洞窟,更是层层设防,巡逻的教徒络绎不绝,想要深入,难如登天。
他们尝试了数次,或伪装成劳工,或试图从山谷后方的悬崖攀爬潜入,都因守卫过于严密而失败,甚至有一名队员险些暴露身份,幸得朔风及时救援,才化险为夷。
“队长,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根本无法靠近核心区域。”一名队员焦急地说道。
朔风眉头紧锁,心中思索着对策。他知道,时间不多了,必须尽快找到突破口。
最终,一名擅长口技和伪装的队员,代号“模仿鸟”,想出了一个险招:“队长,我有一个办法。火罗教的低级执事,经常需要外出采购一些特殊的矿石和药材,我们可以设法擒获一名外出的执事,逼问出相关信息后,由我伪装成他的模样,混入谷内,趁机打探情报。”
朔风沉吟片刻,觉得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便点头同意:“好!但务必小心,一旦暴露,立刻撤离,不可恋战。”
计议已定,小队成员立刻行动起来。他们在赤岩谷通往新月绿洲的必经之路旁,设下埋伏。没过多久,一名身着灰色教袍、骑着骆驼、携带少量矿石的火罗教执事便出现在视野中。
“动手!”朔风一声令下,队员们如同猛虎下山般扑了上去。那名执事猝不及防,瞬间被制服。
在一处隐蔽的山洞内,朔风对其进行了审讯。经过一番威逼利诱,那名执事终于吐露了一些零碎信息:他名叫穆罕,是赤岩谷内一名负责管理矿石采购的低级执事,此次外出,是为了采购一种名为“赤阳石”的特殊矿石,用于铸造某种“神物”;谷内的核心区域,分为祭坛区和工坊区,工坊区又分为兵器坊和符文坊,兵器坊内铸造的是一种“能引动天雷的神弩”,符文坊则负责刻画各种增强威力的符文;祭坛的启动仪式,将在半月后的“星辰交汇”之夜举行,届时,“焚天大神”将亲自降临,激活“神弩”,展示“神威”。
得到这些关键信息后,朔风毫不犹豫地处理掉了穆罕,然后让“模仿鸟”换上他的衣物,戴上他的头巾,伪装成他的模样,携带采购来的赤阳石,混入了返回谷内的队伍。
凭借着“模仿鸟”精湛的伪装技巧和预先获得的口令信息,以及对穆罕言行举止的模仿,他们竟然成功混入了赤岩谷。“模仿鸟”被分配去给一个靠近山壁洞窟的守卫小队送饭,这让他有了近距离观察工坊的机会。
借着送饭的间隙,“模仿鸟”偷偷窥见了洞窟内的景象——那并非在铸造寻常的刀剑,而是在打造一种结构奇特、如同巨大弩箭般的金属构件,每个构件都有一人多高,表面光滑,刻满了诡异的符文;旁边的架子上,还摆放着许多刻画着符文的金属片和一些装满黑色粉末的陶罐;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硫磺味和一种奇异的腥味,让人作呕。
他不敢久留,迅速完成送饭任务,假装若无其事地离开了工坊区域,将看到的一切,通过特殊的暗号,传递给了潜伏在谷外的朔风。
与此同时,朔风本人则潜伏在祭坛远处的一处高点上,利用暗影司特制的千里镜,日夜观察着祭坛的动向。他发现,每到特定的星辰升至中天时,那位黄金面具人便会出现在祭坛高台,进行短暂的“祈祷”。每当此时,祭坛基座的符文便会产生微弱的红色能量波动,与天空中的星辰遥相呼应。
朔风仔细记录了这些星辰的位置和时间,结合那名执事的口供,最终推断出,下一个能量波动最强的时刻,将在半月之后的一个夜晚——也就是那名执事所说的“星辰交汇”之夜。
他将这些零碎却至关重要的信息——奇特的金属构件、符文金属片、黑色粉末、特定的星辰时辰,以及“神弩”的传闻——再次通过密信,加急送出。
数日后,这份情报同时传回了石泉部的殷璃和京城的谢景宸手中。
殷璃与谢景宸几乎同时得出了相似的结论:火罗教正在建造某种大型的、结合了秘法与机关技术的远程攻击武器,而那个祭坛,很可能就是为其提供能量或进行瞄准的关键!而半月后的那个夜晚,极有可能是他们进行第一次重要测试,甚至……是准备正式启动的时刻!
时间,一下子变得紧迫起来,仿佛一把利剑,悬在了所有人的头顶。
殷璃在西域加快了合纵连横的步伐。她亲自前往流沙部,凭借着石泉部的成功案例和手中的资源,成功说服了流沙部首领与大衍结盟。同时,她开始考虑更激进的方案——联合已结盟的部落,组建一支精锐的轻骑兵,在半月后的夜晚,突袭赤岩谷的外围防线,试图破坏其仪式筹备。
而谢景宸在京城,调兵遣将的同时,目光也紧紧锁定了沙盘上那个代表赤岩谷的红点,脑海中推演着各种军事干预的可能。他知道,一万两千人的兵力,想要在半月之内赶到赤岩谷,时间极为紧张,且长途奔袭,士兵疲惫,未必能形成有效的威慑或打击。但他别无选择,只能下令,让玉门关的军队,日夜兼程,向西挺进。
风暴的中心,赤岩谷的秘祭,已然现出狰狞的端倪。一场围绕着阻止与反阻止、时间与力量的竞赛,悄然进入了倒计时。半月之后的那个夜晚,将是决定西域乃至大衍王朝命运的关键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