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泉部落的归附与殷璃智破“醉马草”阴谋的消息,如同在暗流汹涌的西域湖面投下巨石,涟漪迅速向深处扩散。那些饱受火罗教盘剥、或对其严苛教义心存不满的中小部落,纷纷暗中派遣使者,借着前往石泉部交换物资的名义,接触停留于此的大衍使团,试探之意不言而喻。
殷璃审时度势,并未急于推进宣抚行程,而是选择稳扎稳打,以石泉部为据点,逐步扩大影响力。她命使团中的工匠、医师就地开展工作:工匠们指导牧民改良草场灌溉系统,清理受“醉马草”污染的区域,传授识别毒草、培育优良牧草的方法;医师们则在部落中心设立了第一个简易医疗点,为牧民诊治疾病,分发中原带来的药材,甚至教会了部落的巫医一些基础的外科缝合与防疫知识;同时,她还下令开放使团携带的部分物资,设立临时货物交换点,以公平合理的价格,用中原的丝绸、瓷器、盐铁,交换部落的皮毛、牲畜等特产。
实实在在的好处,比任何空洞的承诺都更具说服力。短短数日,石泉部落的牧民便对大衍使团彻底放下了戒备,甚至产生了深厚的好感。周边部落的使者亲眼目睹了石泉部的变化,心中的天平也渐渐向大衍倾斜,不少使者当场表达了愿意与大衍建立友好关系的意愿。
然而,在光鲜亮丽的明面外交之下,暗处的较量从未停歇。火罗教绝不会坐视大衍使团在西域站稳脚跟,而暗影司的精锐们,也正在更加危险的地带,为使团探寻着致命的真相。
就在殷璃与石泉部稳步推进工作的同时,先行潜入西域的暗影司“影刃”小队,正如同无声的沙蝎,在茫茫戈壁与绿洲之间穿行。小队队长朔风,是暗影司中的顶尖高手,身形精悍,眼神锐利,擅长潜行、伪装与情报搜集,此次他肩负的任务,便是探寻火罗教祭祀的真相与核心据点。
根据之前零散情报的指向,朔风带领小队一路向西,穿越了数片荒凉的戈壁,最终抵达了一片被称为“死亡之海”边缘的巨大绿洲——新月绿洲。此地规模远胜石泉部,水草丰美,湖泊众多,是西域重要的商贸枢纽,商队云集,人声鼎沸。但与其他绿洲不同的是,这里的气氛格外凝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狂热而压抑的气息。
绿洲中央,矗立着一座新建的、风格诡异的神庙,通体以黑红色巨石砌成,造型狰狞,顶端竖立着一个巨大的火焰形标志,正是火罗教的标志性建筑。神庙周围守卫森严,数十名身着红袍的教徒手持弯刀,肃立两侧,眼神冰冷,对过往的商队与牧民进行严格盘查。街道上的牧民与商人大多神色匆匆,脸上带着敬畏与恐惧,很少有人敢高声交谈,唯有前往神庙朝拜的信徒,脸上带着狂热的神情。
朔风伪装成一名贩卖中原丝绸的哑巴商人,混入了绿洲的集市。他推着一辆装满丝绸的小车,一边叫卖(实则用手势比划),一边敏锐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他发现,绿洲内的青壮年男子明显稀少,大多是老人、妇女与孩童;集市上流通的货物中,金属、皮革、硝石、硫磺等可用于建造或制造武器的物资价格奇高,且收购者多是神庙的执事,他们出价豪爽,却只收物资,不付现银,而是给予一种刻有火焰符文的木牌,声称可凭此木牌在祭祀后兑换“神的恩赐”。
通过几天小心翼翼的观察和用暗影司特有的密语与潜伏在绿洲内的两名暗桩取得联系,朔风终于拼凑出了关键信息。
“队长,火罗教正在新月绿洲以西约百里的一处名为‘赤岩谷’的绝险之地,大兴土木,似乎在建造一个极其庞大的祭坛。”一名暗桩伪装成鞋匠,在修补朔风的靴子时,低声禀报,“几乎整个新月绿洲及周边五个部落的青壮劳力,都被他们强征前往,每天都有大量的劳工因劳累、饥饿或反抗而被处死,尸体直接扔入山谷深处,惨不忍睹。”
另一名暗桩则伪装成神庙的杂役,趁着送水的机会,向朔风传递了更惊人的消息:“那些所谓的‘神迹’,比如枯井涌泉、顽疾自愈等,都是火罗教的骗局。他们提前在地下暗河的关键节点挖掘通道,待时机成熟便打开,制造‘涌泉’假象;所谓的‘自愈’,则是给患者服用了含有少量麻醉与兴奋剂的草药,只能暂时缓解症状,并非真正痊愈。他们这么做,目的就是为了蛊惑人心,树立‘神使’的权威,为大规模征调劳役和财物铺路。”
关于火罗教的教主“焚天”,两名暗桩也提供了重要线索:“无人见过‘焚天’教主的真容,他通常只在最重要的仪式时,才会通过神庙顶层的某个窗口,向信众发表‘神谕’,声音经过特殊装置处理,显得空洞而威严,让人无法分辨其真实身份。但其核心指令,皆由五位身着深红教袍的‘护法’传达执行,这五位护法武功高强,手段狠辣,是火罗教的核心战力。”
朔风心中一沉,知道赤岩谷必然隐藏着火罗教的重大秘密,他决定冒险一探。
为了混入戒备森严的赤岩谷,朔风花了两天时间,摸清了火罗教运送物资的规律。他发现,每天清晨,都会有一支由数十辆马车组成的车队,从新月绿洲出发,前往赤岩谷,运送粮食、水与各类物资;傍晚时分,车队再返回绿洲,带回一些受伤或疲惫不堪的劳工,以及少量需要修缮的工具。
机会终于来了。在一个傍晚,朔风趁着车队返回、守卫交接的混乱之际,凭借高超的潜行技巧和对地形的熟悉,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附着在一辆装满废弃工具的马车底部,成功混入了赤岩谷。
谷内的景象,让他这位见惯风浪的暗影司精锐也为之震撼!
巨大的赤岩谷几乎被掏空,山谷两侧的山壁上,开凿出了无数个洞窟,里面传来叮当作响的锻造声和浓烈的硫磺气味,显然是在秘密铸造兵器或炼制着什么。山谷中央,成千上万的劳工在红袍教徒的皮鞭与呵斥下,如同蝼蚁般搬运着巨大的石块,垒砌着一个高达数十丈、形似巨大火焰的祭坛基座。祭坛周围,刻画着密密麻麻、与之前西山祭坛类似的扭曲符文,但规模宏大了何止百倍!符文之间,还镶嵌着许多不知名的黑色矿石,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蓝的光芒。
劳工们大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中布满了血丝,却不敢有丝毫懈怠,稍有迟缓,便会遭到皮鞭的毒打,甚至被直接斩杀。山谷底部,随处可见堆积的尸体与白骨,散发着刺鼻的恶臭,让人不寒而栗。
朔风强忍着心中的震撼与愤怒,屏住呼吸,潜伏在一处废弃的石堆后面,仔细观察着谷内的布局。他发现,赤岩谷的守卫极其森严,入口处有三重关卡,山谷两侧的山壁上布满了岗哨,祭坛周围更是有百名精锐教徒守护,想要靠近核心区域,难如登天。
夜幕降临,谷内的劳作渐渐停止,劳工们被驱赶至临时搭建的棚屋内,守卫们则开始换岗。朔风抓住这个机会,如同幽灵般穿梭在阴影之中,避开巡逻的守卫,一步步靠近祭坛的核心区域。
他冒险用特制的薄如蝉翼的拓印纸和石墨,迅速拓下了部分祭坛底座的符文,并在随身携带的绢帛上,详细记录了谷内的大致布局、守卫分布、工坊位置以及劳工的数量。这些信息,每一条都至关重要,足以影响后续的战略部署。
就在他准备悄然撤离时,一阵奇异的、仿佛能勾动人心底欲望与恐惧的吟唱声,从祭坛上方新搭建的一座高台上传来。吟唱声低沉而诡异,带着一种莫名的魔力,让整个山谷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朔风心中一凛,立刻屏住呼吸,躲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探头望去。只见几名红袍护法,簇拥着一个身形高大、笼罩在宽大黑袍中的身影,缓缓走上了高台。那身影脸上戴着一张刻画着复杂火焰纹路的黄金面具,遮住了全部面容,手中拄着一根顶端镶嵌着硕大红色宝石的权杖。
仅仅是站在那里,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便弥漫开来,让所有的教徒与守卫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与狂热。
那黄金面具人并未说话,只是缓缓举起手中的权杖,指向夜空。刹那间,祭坛周围那些巨大的符文竟隐隐泛起红光,与天空中的某些星辰似乎产生了诡异的呼应,一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能量波动扫过整个山谷,让所有劳工和守卫都不由自主地跪伏在地,口中狂热地呼喊着“焚天大神”!
朔风强忍着那股精神上的不适与震撼,心中已然明了,此人即便不是“焚天”教主本人,也绝对是火罗教核心中的核心,其地位与实力,绝非之前遇到的萨比尔、阿史那·元烈可比。他不敢久留,趁着众人跪伏、守卫松懈的刹那,将拓印好的符文与记录着情报的绢帛小心翼翼地收好,然后将身形融入阴影,以最快的速度,沿着原路撤离了赤岩谷。
离开赤岩谷后,朔风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前往与暗影司的秘密联络点,将这份至关重要的情报传递了出去。
数日后,这份沾着风沙与危险气息的密报,通过暗影司的秘密渠道,几经辗转,同时送到了远在西域石泉部的殷璃,以及坐镇京城兵部衙门的谢景宸手中。
密报中,详细描述了赤岩谷的惊人工程、疑似武器工坊的布局、利用星辰之力的诡异祭坛,以及那位黄金面具人带来的强大压迫感,字里行间,都透露出火罗教的野心与危险。
殷璃在石泉部的营帐内阅罢密报,面色凝重无比。她之前虽已料到火罗教所图非小,但从未想过,对方竟然在秘密建造如此庞大的祭坛与军备工坊。这绝非简单的敛财或称霸一方,其背后,必然隐藏着一个更加疯狂、更加危险的目的——或许,真如密报中所说,他们想要借助祭祀,引动星辰之力,实现某种不可告人的阴谋。
她立刻召集张骞、顾九章等人,召开紧急会议,商议对策。“诸位,火罗教的野心,远超我们的想象。赤岩谷的祭坛一旦建成,祭祀成功,其势力必将大增,到那时,不仅西域诸部将遭灭顶之灾,我大衍的边境,也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威胁。我们必须尽快调整策略,加快宣抚进度,拉拢更多部落,组建反火罗教联盟,同时,设法拖延祭祀的进程,为京城的远征军争取时间。”
而京城的谢景宸,在兵部衙门看到这份密报时,眼神瞬间锐利如刀,周身散发出一股冰冷的杀气。他快步走到巨大的西域沙盘前,拿起一根红色的标记针,将代表赤岩谷的位置重重标记出来,力道之大,几乎将沙盘戳穿。
“传令安西都护府,边境各军镇,立刻提高戒备,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加强边境巡逻,严防火罗教教徒潜入中原,同时,做好随时出兵西域的准备!”谢景宸厉声下令,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通知顾九章,让他的靖安司好手,不惜一切代价,混入赤岩谷的工坊,查明他们到底在铸造什么武器、炼制什么东西,务必在三日内,将详细情报传回!”
“另外,八百里加急,将此密报及朕的研判,直呈陛下!恳请陛下即刻下令,加快远征军的整备进度,提前出兵西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一道道指令,从兵部衙门发出,迅速传递至边境各军镇与靖安司。整个大衍王朝的军事机器,因这份来自西域的密报,开始高速运转起来。
谢景宸站在沙盘前,目光死死盯着赤岩谷的位置,心中暗忖,殷璃在西域的局面虽然打开,但真正的危险,正在急速升级。火罗教的这个“祭祀”,一旦完成,后果将不堪设想。他必须在其完成之前,找到阻止的方法,或是做好全面应对的准备,保护好殷璃,保护好大衍的江山社稷。
西域的风云,因暗影司的这次潜行,骤然变得更加急促、更加凶险。一场关乎西域安危、甚至整个大衍王朝命运的决战,已然箭在弦上,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