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井出K抱着小陆离开后,公寓里只剩下伽古拉和托雷基亚。
伽古拉双手环抱,斜睨着依旧懒洋洋瘫在沙发上的托雷基亚,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烦:“好了,别人的家务事算是暂时解决了。那么你呢,托雷基亚?你打算怎么‘处理’你那一摊子事?”
他揉了揉眉心,补充道:“泰罗他们可还一直住在附近,天天变着法儿来问我你的情况,我都要被烦死了。他们都快把我家院子盯出窟窿了。”
托雷基亚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他沉默了片刻,视线飘向窗外,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个固执地守在某个地方的身影。过了几秒,他才转回头,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惯有的笑容,只是那笑意并未深入眼底。
“哎呀呀,伽古伽古,别这么严肃嘛~”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动作夸张 “刚刚看完一场感人的‘父子相认’,气氛这么沉重多不好。陪我去喝一杯怎么样?我知道附近有家店的宇宙酒还不错哦。”
伽古拉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没空。我要回去了,奈奈还在家等着。” 他完全不想掺和托雷基亚借酒消愁或者酝酿什么新麻烦的戏码。
“别这么无情嘛!” 托雷基亚立刻凑上来,手臂非常自然地勾住了伽古拉的肩膀,几乎半个人挂在他身上,语气带着点耍无赖的黏糊 “就一会儿!就当是庆祝K终于脑子开窍了?你陪我喝一杯怎么了嘛?”
伽古拉嫌弃地想把他甩开:“走开,要去你自己去!”
“我不管!” 托雷基亚抱得更紧了,开始胡搅蛮缠 “你不陪我去,我就天天蹲你面前,和泰罗他们一起烦你!或者我现在就去告诉奈奈,她爸爸在外面有别的孩子了,不要她了......”
“你敢!” 伽古拉眼神一厉。
“你看我敢不敢?” 托雷基亚笑嘻嘻地,完全不怕他的威胁,反而把全身重量都压了过去 “走吧走吧,就一杯!喝完我们就回去~”
伽古拉被他缠得没办法,加上确实有点被托雷基亚那隐藏在笑容下的低落影响到,最终啧了一声,极其不耐烦地妥协了:“.........就一杯!喝完马上回去!”
“成交!” 托雷基亚得逞地笑了,立刻拉着满脸不情愿的伽古拉往外走。
与此同时,伽古拉家。
红凯正笨拙地朝雾扎头发,小家伙的头发柔软顺滑,像她爸爸一样不那么“听话”,几缕发丝总是从他指缝溜走。
朝雾倒是很耐心,坐在小凳子上,手里抱着毛绒兔子,嘴里还指挥着:“叔叔,这边,这边歪掉了......”
就在这时,院门被轻轻敲响。
红凯松了口气,放下梳子:“来了。” 他走过去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是泰罗、泰迦,以及不放心跟过来的奥特之母。
“抱歉,欧布,又来打扰了。” 泰罗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急切和歉意 “我们......我们还是想问问,托雷基亚他......今天还好吗?有没有......”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他们几乎每天都会来询问托雷基亚的情况,希望能得到一点他态度软化的迹象。
红凯侧身让他们进来,无奈地笑了笑:“他不在,和伽古拉一起出去了。”
“出去了?” 泰罗一愣,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又燃起希望 “他去哪里了?是和伽古拉出去散心吗?” 如果是和伽古拉一起,或许说明他情绪稳定了一些?
红凯摇摇头,解释道:“不是。是伏井出K先生那边出了点急事,他的孩子......就是那个叫朝仓陆的孩子,之前被一些宇宙人绑架了。伽古拉和托雷基亚赶过去帮忙,刚刚才处理完。K先生带着孩子先离开去办手续了,伽古拉他们应该还要点时间才能回来”
“绑架?!” 泰迦惊呼出声,脸上露出了同情和后怕。奥特之母担忧地捂住了胸口。
泰罗的关注点却更多在“托雷基亚去帮忙”这件事上。他眼眸微微睁大,里面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同时也让他心中那份微弱的希望之火,似乎又明亮了一些。
“原来......是去帮忙了啊。” 泰罗喃喃道,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了一些。知道托雷基亚是去做一件事,而非沉溺在混沌或自我放逐中,让他感到一丝安慰。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转头对奥特之母和泰迦说:“母亲,泰迦,你们先回旅舍休息吧。我......我想在这里等他回来。”
他看向小院那扇紧闭的房门,眼神坚定:“我想......等他回来,亲口跟他说几句话。” 无论结果如何,他都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泰迦看着父亲,毫不犹豫地说:“父亲,我也要留下!” 他不想逃避,他想和父亲一起面对。
奥特之母看着固执的父子俩,轻轻叹了口气,知道劝不动他们,便温柔地叮嘱道:“好吧,那你们.........好好说,不要着急。泰罗,控制好情绪。泰迦,看好你父亲。” 她摸了摸泰迦的头,又对红凯点了点头,这才转身离开。
红凯看着留下来的泰罗和泰迦,也不好赶人,只好说:“那......你们自便吧。奈奈,来,我们继续梳头。”
朝雾看看泰罗叔叔和泰迦哥哥,又看看红凯叔叔,乖巧地“嗯”了一声,重新坐回小凳子,把小脑袋仰起来,眼睛里带着好奇,但很懂事地没有多问。
............
夜色渐深,小院里的灯光在晚风中摇曳,将等待的身影拉得细长。
泰罗已经从最初的坚定等待,变得有些焦躁不安。他在客厅来回踱步,目光一次次扫向紧闭的门,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个身影盼回来。
泰迦虽然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但紧握的双手和时不时望向父亲的眼神,也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父亲,托雷基亚他......不会出什么事吧?或者......他又走了?” 泰迦忍不住小声问道,声音里带着担忧。
泰罗停下脚步,用力摇了摇头,像是在说服自己:“不会的,伽古拉和他在一起,应该不会不告而别......” 话虽如此,他眉宇间的忧虑却丝毫未减。
屋内,红凯刚刚把朝雾哄睡着。小家伙玩了一天,又经历了傍晚的小小等待,此刻在红凯笨拙却温柔的摇篮曲中,终于抵不住困意,抱着她的小兔子玩偶沉沉睡去。
红凯小心翼翼地将她放进床里,盖好被子,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出来,对明显已经等得心焦的父子俩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就在这等待几乎要达到极限,泰罗快要忍不住想出去寻找的时候,院外终于传来了动静。
不是空间跳跃的波动,而是......有些踉跄的脚步声,以及一个极其不耐烦的、压抑着怒火的声音。
“该死的......托雷基亚.........你重死了!下次再敢喝这么多,我就把你扔进恒星里醒酒!”
院门“哐当”一声被从外面推开或者说,是被撞开,只见伽古拉脸色黑得像锅底,正半拖半抱着一个人形物体走进来。那个人形物体几乎完全挂在他身上,长发凌乱地披散着,头无力地靠在伽古拉肩头,正是托雷基亚!
此时的托雷基亚与平时判若两人,他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神迷离,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哼着什么不成调的曲子,周身散发着浓烈的酒气。显然,他所谓的“喝一杯”,最终演变成了酩酊大醉。
伽古拉几乎是咬着牙把这块沉重的“年糕”拖进院子,一抬头,就看到了目瞪口呆的泰罗和泰迦,以及旁边一脸“果然如此”表情的红凯。
“啧。” 伽古拉不爽地咂了下嘴,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托雷基亚!” 泰罗立刻冲了上去,看到托雷基亚这副烂醉如泥的样子,心疼和担忧瞬间盖过了之前的焦虑。他想伸手去扶,却又怕惊扰到他,手悬在半空,不知所措 “他.........他怎么喝成这样?”
“你问他啊!” 伽古拉没好气地把托雷基亚往泰罗方向一推,试图卸下这个重担 “一杯?他说的一杯是指把人家酒馆库存的烈性宇宙酒喝掉一半!”
泰罗连忙接住软倒过来的托雷基亚,那滚烫的体温和浓郁的酒气让他心头一紧。托雷基亚似乎感觉到换了个支撑点,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氤氲着水汽的蓝色眼眸努力对焦,几缕被汗水浸湿的发丝黏在他泛红的脸颊上,显得有些狼狈。
他眨了眨眼,看清是泰罗后,眉头困惑地皱起,含糊不清地嘟囔道:“No.6......?你......你怎么来了......”
他晃了晃沉重的脑袋,视线似乎无法集中,伸出一根手指,颤巍巍地指向泰罗,又偏移到旁边的泰迦,“......还、还变成两个了?......真有意思......”
泰罗:“.........”
泰迦也凑了过来,看着这样的托雷基亚,心情复杂极了。
伽古拉甩了甩被压得发麻的手臂,对着泰罗继续没好气地吐槽:“这家伙进了酒馆就跟疯了似的,抱着酒瓶不撒手,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混沌不需要弱点’、‘光之纽带可笑至极’.........我看他就是想把自己灌死算了!要不是我拦着,他差点把吧台都掀了!赔的钱算你账上,泰罗!”
他越说越气,指着不省人事的托雷基亚:“还有,这家伙酒品奇差!喝多了不仅话多,还试图给隔壁桌的宇宙章鱼讲他研究的混沌理论!要不是我及时把他拖走,他现在可能已经被愤怒的章鱼触手捆成粽子了!”
红凯在一旁听着,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努力维持着严肃的表情。
泰罗听着伽古拉的控诉,看着怀里醉得连人都认不清的托雷基亚,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托雷基亚是在用这种方式逃避,逃避那份突如其来的父子关系,逃避他们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过去。
“对不起,伽古拉,给你添麻烦了。” 泰罗低声道歉,手臂稳稳地扶住托雷基亚,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不再把重量压在伽古拉那边。
“知道麻烦就赶紧把他弄走!” 伽古拉嫌弃地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客房在那边,要吐也别吐外面。” 他指了指客房的方向,然后头也不回地朝主卧走去,他现在急需清静,以及确认他的奈奈没有被外面的动静吵醒。
红凯看着伽古拉进屋,又看了看院子里抱着醉醺醺的托雷基亚、一脸心疼又无奈的泰罗,以及旁边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泰迦,再次无奈地叹了口气。
“泰罗前辈,先扶他进去休息吧。” 红凯再次提议。
泰罗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将托雷基亚的一条胳膊架在自己肩上,半抱半扶地带着他往客房走去。托雷基亚似乎很不舒服,皱着眉头,发出无意识的呓语,身体软绵绵地靠着泰罗,
就在他们即将走到客房门口时,托雷基亚的脚步突然猛地顿住,身体僵硬了一下。这突如其来的停顿让扶着他的泰罗一个趔趄,差点带着两人一起摔倒。
“托雷基亚?” 泰罗稳住身形,担忧地看向他。
托雷基亚没有回应泰罗,他的目光有些涣散,却直勾勾地落在了跟在旁边的泰迦身上。他缓缓地将自己的手臂从泰罗的手中抽了出来。
泰罗和泰迦都愣住了,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只见托雷基亚摇摇晃晃地转向泰迦,一步,两步,走到了少年面前。他比泰迦高一些,此刻微微低着头,那双迷蒙的、还氤氲着水汽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泰迦的脸。
泰迦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心脏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他以为托雷基亚酒醒了些许,又要像之前那样,用冰冷的话语驱赶他,说出“不要再来见我”之类伤人的话。少年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准备承受接下来的打击。
然而,预想中的冷言冷语并没有到来。
托雷基亚抬起双手,动作有些迟缓,却异常轻柔地捧住了泰迦的脸颊。他的指尖带着酒后的微烫,小心翼翼地,仿佛在触碰一件极易破碎的珍宝。
他的目光在泰迦的脸上细细描摹,从那双与泰罗相似的金色眼眸,到挺直的鼻梁,再到略显青涩的唇线......
看着看着,托雷基亚眼中那迷蒙的醉意似乎被一种更深沉的情绪所取代。一种平静却能淹没一切的悲伤,缓缓从他眼底弥漫开来。
紧接着,在泰罗和泰迦震惊的注视下,两行清泪毫无征兆地从托雷基亚的眼眶中滑落,悄无声息地滴落,浸湿了他自己的手指,也沾湿了泰迦的脸颊。
“......斯纳克......”
一声极轻的、带着无尽怀念与痛楚的呢喃,从托雷基亚颤抖的唇间溢出。这个名字仿佛承载了千钧重量,让他的声音破碎不堪。
他透过泰迦年轻而充满生命力的脸庞,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身影,那个曾经无条件信任他、陪伴他,最终却因为他而消逝的、温柔的生命。
那份被他深埋在混沌与疯狂之下的、从未愈合的伤口,在此刻,借着醉意和对眼前这血脉相连的孩子的复杂情感,猝不及防地撕裂开来。
这不是歇斯底里的痛哭,而是一种无声的哀恸。泪水不断地滚落,他却没有任何抽噎,只是静静地捧着泰迦的脸,任由悲伤如同寂静的潮水般将他淹没。
泰迦彻底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他预想了托雷基亚可能会有的各种反应,愤怒、嘲讽、冷漠......却唯独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眼泪和悲伤。
那声“斯纳克”他听得并不真切,但托雷基亚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苦,却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他的心里。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父亲”,内心深处竟然藏着这样沉重的悲伤。
泰罗也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只知道托雷基亚离开光之国后经历了很多,变得偏执而危险,但他并不知道具体的细节,更不知道“斯纳克”是谁,与托雷基亚有着怎样的过往,竟能让他流露出如此深切的悲伤。
看着托雷基亚无声流泪的样子,泰罗感到一阵心痛与无力。他错过了太多,错过了托雷基亚最痛苦、最挣扎的时期,以至于现在连安慰都无从下手。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这个曾经与他并肩的挚友,被过往的幽灵啃噬内心。
泰迦的感受则更为复杂。被托雷基亚捧着脸,感受着那滚烫的泪水和指尖的颤抖,听着那破碎的、充满悔恨的呢喃,他心中对托雷基亚的隔阂,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脆弱冲淡了一些。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同情、困惑,以及一丝莫名联系感的情绪。这个人是他的另一位父亲,一个他完全不了解的、充满了痛苦和秘密的存在。
托雷基亚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对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泰迦脸上,却又仿佛透过他看到了遥远的过去。泪水滑落的速度慢了下来,但他眼中的悲伤并未减少分毫。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托雷基亚的嘴唇再次翕动,用几乎微不可闻的气音,断断续续地说道:
“对不起......斯纳克......我......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那句未说完的话,像一个悬在半空的谜题,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未尽的言语。
“我”什么?
是我害了你?
是我没能保护你?
是我......辜负了你的信任?
话语戛然而止。
托雷基亚眼中的光芒彻底涣散,捧住泰迦脸颊的双手失去了力气,软软地垂落下来。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支撑,身体一软,直直地向前倒去。
“托雷基亚!”
“小心!”
泰罗和泰迦同时惊呼。距离最近的泰迦下意识地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了倒下的托雷基亚。成年男性的重量让他踉跄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勉强支撑住了。
托雷基亚的头无力地靠在泰迦的肩上,呼吸沉重而均匀,显然是酒精和情绪的巨大消耗让他彻底陷入了昏睡。只是那紧闭的眼睫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昭示着方才那场无声的风暴。
泰迦抱着带着浓烈酒气和一丝凉意的身体,心情久久无法平静。他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眼中充满了茫然和询问。
泰罗走上前,帮忙扶住托雷基亚,看着儿子复杂的神情,沉重地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那未尽的话语究竟是什么。
“先......先扶他进去休息吧。” 泰罗的声音有些沙哑。
父子俩不再多言,默契地合力,将彻底醉倒的托雷基亚小心翼翼地扶进了客房,安置在床上。
这一次,托雷基亚没有再醒来,陷入了深沉的睡眠,或许在梦境中,他依旧面对着那些无法挽回的过去和复杂难言的现在。
而留在客房里的泰罗和泰迦,看着沉睡的托雷基亚,心中都明白,有些伤痕,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邃。
泰罗和泰迦轻手轻脚地将托雷基亚安置在客房的床上。泰罗动作极其轻柔地为他脱掉鞋子,拉过被子盖好。
托雷基亚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蹙了蹙眉,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只露出凌乱的发丝和依旧微红的耳尖,不再有任何动静,只有平稳的呼吸显示他睡得正沉。
泰迦站在床边,看着沉睡的托雷基亚,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刚才他流泪呢喃“斯纳克”的样子,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他忍不住低声问泰罗:“父亲......‘斯纳克’......是谁?”
泰罗沉重地摇了摇头,眼神中充满了愧疚与茫然:“我不知道,泰迦。我......我离开他太久了,错过了太多......” 他伸出手,想要拂开托雷基亚脸上的发丝,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时停住,最终只是默默收回。
“让他好好睡一觉吧。”泰罗叹了口气,对泰迦说道 “我们出去,别打扰他。”
父子俩默默地退出客房,轻轻带上门。客厅里,红凯正等着他们,见他们出来,递过去两杯温水。
“他......睡下了?”红凯问。
“嗯。”泰罗接过水杯,却没有喝,只是握在手里,感受着那点微薄的暖意 “欧布,今天谢谢你们。”
红凯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托雷基亚他......”
“他心里很苦。”泰罗打断他,声音低沉 “比我想象的还要苦。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帮到他。”
泰迦看着父亲消沉的样子,忍不住开口:“父亲,也许......也许我们不该逼他。就像伽古拉先生说的,给他点时间和空间。” 他虽然渴望家庭的完整,但托雷基亚刚才那真实的痛苦让他明白,有些事情急不来。
泰罗看着懂事的儿子,心中一阵酸涩,他伸手揉了揉泰迦的头:“你说得对。我们不能逼他。”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 “等他醒来,如果他还是......不想见我们,我们就先回光之国。”
“父亲!”
“泰罗前辈?”
泰罗对惊讶的泰迦和红凯露出一个苦涩却坚定的笑容:“我不会放弃,永远不会。但我不想再因为我的执着,给他带来更多的痛苦和压力。如果他需要空间,我可以等。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他愿意面对我的那一天。”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扇紧闭的客房门,眼中是如同恒星内核般灼热而持久的爱意与决心。
这时,伽古拉突然从主卧出来,他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显然被托雷基亚折腾得不轻。他看到客厅里神色凝重的父子俩,挑了挑眉。
“还没走?”伽古拉语气算不上好。
泰迦鼓起勇气,上前一步,急切地问道:“伽古拉先生!您......您知道‘斯纳克’吗?托雷基亚他刚才......”
伽古拉瞥了一眼紧闭的客房门,又看了看泰罗泰迦父子那写满担忧和求知欲的脸,啧了一声,走到沙发边坐下,揉了揉依旧有些发胀的额角。
“斯纳克......”伽古拉重复着这个名字,语气带着点回忆的模糊 “听他零碎提过几次。是他很久以前,在某个叫邱瓷欧拉的星球上,用垃圾堆里的有机物鼓捣出来的一个小东西。”
“创造......出来的?”泰罗有些惊讶。
“嗯。”伽古拉点了点头,描述着从托雷基亚醉话或偶尔流露的片段中拼凑出的形象 “据说最开始像个宇宙水蛭,后来长出了眼球和小爪子,他给它取名叫‘斯纳克’。”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那东西......据他说,很黏他,把他当成唯一。对当时离开光之国、觉得一切皆虚妄的托雷基亚来说,可能......是唯一能让他感觉到一点‘真实’联系的存在。”
泰罗的心沉了下去,他能想象到那个画面,孤独的蓝族科学家,在荒芜的星球上,与自己创造的、依赖他的小生物相依为命。那本该是一个有些温馨的画面,但联想到托雷基亚刚才的眼泪,结局显然并不美好。
“后来呢?”泰迦追问道,声音有些发紧。
伽古拉的表情冷了下来:“后来?后来那东西失控了。”
“失控?”
“斯纳克似乎有吞噬垃圾成长的特性,而且胃口越来越大。不知怎么的,它吞了太多星际垃圾,能量暴走,长成了几百米高的怪物,开始袭击邱瓷欧拉星的都市和居民。”
泰罗和泰迦都屏住了呼吸。
“然后呢?”泰罗的声音干涩。
伽古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没什么温度的笑容:“然后?然后我们的混沌使者,不得不亲手清理掉他自己创造的‘小不点’。”
他看着泰罗瞬间苍白的脸色,继续说道,语气平静却字字诛心:“听说他在创造斯纳克的时候,就在它的dNA里留了后门,一个能导致基因崩溃的‘bUG’。为了阻止它失控造成更大的破坏,他启动了那个bUG。”
“斯纳克就在他面前......扭曲,变形,缩小......最后,据说变成了一朵小花,枯萎,消失了。”
伽古拉说完,客厅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泰罗踉跄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托雷基亚会在醉后对着泰迦喊出那个名字,为什么会流露出那样深切的、仿佛连灵魂都被掏空的悲伤。
斯纳克......它是托雷基亚在黑暗中抓住的一根稻草,是他试图证明“联系”可以脱离“光明”与“秩序”而存在的实验品,更是他亲手创造又亲手毁灭的......孩子般的存在。
他启动了那个预留的“bUG”,杀死了唯一完全依赖他、信任他的生命。这对当时本就对自身存在和世界本质产生怀疑的托雷基亚来说,无疑是致命一击。
他所追求的混沌,他所质疑的光明,最终都以一种最残酷的方式,让他成为了一个“弑亲者”。
泰迦也彻底愣住了,大脑消化着这个沉重而悲哀的故事。他忽然有些理解了托雷基亚之前的抗拒和尖刻。一个连自己创造的“孩子”都不得不亲手终结的人,该如何去面对一个突然出现的、流淌着自己血脉的、活生生的儿子?
这不仅仅是身份的转变,更是将血淋淋的旧伤疤再次揭开。
伽古拉看着陷入巨大震惊和悲伤的父子俩,站起身,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淡:“所以,现在你们明白了?他心里的窟窿,不是你们几句‘我们是家人’、‘我们是纽带’就能填上的。”
他走到客房门口,最后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给他点时间吧。也给你们自己一点时间,想想清楚,到底该怎么面对这样一个......满身是伤的家伙。”
说完,伽古拉不再理会他们,拉走红凯转身去做自己的事了。
泰罗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他终于触碰到了托雷基亚内心深渊的一角,那里面埋葬的,远比他想象的还要黑暗和痛苦。
他看着那扇门,仿佛能透过门板,看到那个在睡梦中或许依旧不得安宁的身影。
他的太阳,这一次,还能照亮这片被混沌和悲伤浸透的深渊吗?
泰罗不知道。
但他知道,他绝不会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