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浸透了兵营,天穹剑网那层永恒的淡金光晕,混着弯月清冷的银辉,稀薄地洒在空旷的训练场上……
白日里的喧嚣散尽,只剩沙土地吸饱了凉气,偶尔有风掠过墙边的兵器架,带起一两声金属的轻颤。
南荣宗象独自站在场中,银剑拄地,墨蓝的长发在微凉夜风里拂动。
他微微仰着头,视线透过无形的空气,似乎想穿透那层淡金的天幕,望向更遥远的、星穹下的冰冷荒漠。
几日过去,身体已无大碍,只是那两对剑渊深处,依旧像一口半被舀空的水井,虽然恢复了些,但依旧提醒着他那场亡命任务的透支。
脚步声自身后传来,不疾不徐,带着熟悉的、靴底碾过沙砾的质感。
南荣没有回头。
那脚步声在他身后几步远停住。
沉默在微凉的夜色里弥漫了片刻……
“喂,”烈火云依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沉寂,带着点她惯常的、仿佛被火燎过的干脆,“布告栏,看见了。”她没提名字,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南荣缓缓转过身。微光勾勒出她挺拔的身影,火红的发丝在夜色中依旧醒目,像一簇不肯熄灭的余烬。他平静地看着她,没说话。
“你南荣世子的名字可在守望者预备队里,”烈火抱着臂,下巴微扬,语气里带着点近乎刻意的了然,“我猜,是想借这跳板,磨砺得更快些,好稳稳当当地迈进皇家卫的大门吧?”她的话语像带着火星的碎屑,溅落在微凉的空气里。
南荣宗象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波澜。直到她说完,他才极轻、极缓地叹了口气。
那叹息声很淡,几乎被夜风吹散,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一丝几不可察的释然?
“随你怎么想罢。”他开口,声音不高,平直得如同剑脊,听不出情绪。
“呵……”烈火云依嗤笑一声,红瞳在夜色里灼灼生光,像燃着炭火,“得了吧!我才不信你真敢往守望者扎!凭你这身份,能舍得荣华富贵?”
她说着话往前逼近一步,气势汹汹,像是要把他看穿。
南荣宗象推了推鼻梁上那副旧眼镜,冰凉的金属镜架触感让他指尖微微一顿。
他抬眼,目光透过镜片,直直迎上烈火那双燃烧的眸子,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激将法?可惜……对我没用。”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就是要加入守望者。皇家卫,我不会去。”
“嘁!”烈火云依像是被噎了一下,火红的眉毛高高挑起,随即又像泄了气的皮球,肩膀几不可察地垮了半分,别开脸,声音也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别扭,“算了……你爱去哪儿去哪儿,不关我事!”
“你这话说对了。”南荣接口,平淡无波。
空气又静默下来。
训练场边缘,一丛野草在夜风里簌簌摇晃。
烈火云依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忽然伸出手,探进自己那件洗得发白的军装外套口袋里。
动作有点急,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她掏出一个巴掌大小扁扁的深蓝色丝绒盒子,盒子四角镶着暗银色的金属包边,在微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她看也不看南荣,像是随手丢块石头般,把盒子往他怀里一塞。
“喏!拿着!”
南荣宗象下意识地接住。
盒子入手微沉,丝绒的触感细腻冰凉。他有些愕然,低头看着这突兀的物件,又抬眼看向烈火。
火光映照下,她的侧脸线条绷得有些紧,脸颊似乎……有点泛红?他迟疑了一下,指尖搭上盒盖的缝隙,轻轻掀开。
盒内衬着柔软的黑色丝绸,静静躺着一副眼镜。
金丝细框,线条简洁流畅,镜片在微光下透着纯净的光泽。
样式与他之前那副被冲击波炸飞的眼镜极其相似,却更显精致内敛。
“赔你的!”烈火云依的声音硬邦邦地砸过来,眼睛却盯着远处兵器架上的一杆长枪,“封人山顶上……炸飞的那副!本姑娘赔礼!”
她语速飞快,像是要赶紧把烫嘴的话说完。
南荣宗象彻底愣住了。
他捏着那冰冷的金丝镜框,指尖传来细腻的金属触感。
他没想到,这个行事风风火火、脾气一点就炸的女人,竟会注意到这种细枝末节,竟会记得他那副被毁的眼镜,甚至还特意寻了一副相似的来……赔礼?
一股极其陌生的暖流,混杂着巨大的意外,悄然漫过心口,将那层习惯性的冰霜融化了一角。
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了一下,才发出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滞涩:
“收下了。”他停顿了一瞬,目光落在烈火微微侧开的泛红的耳廓上,声音低了下去,清晰地道,“谢……谢谢。”
“哼!”烈火云依像是被那声“谢谢”烫到,猛地转回头,红瞳里火光跳跃,直直瞪着他,像是要把他瞪出个窟窿……
“少来这套!听着别扭!”她深吸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声音忽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宣告的坦率,撞破了夜色的沉静:
“南荣宗象!虽然跟你这个死冰块脸处不来,看着就烦!但是……”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火的铁钉,狠狠砸在地上,“跟你并肩作战,砍那些铁疙瘩的时候,确实痛快!”
南荣宗象握着眼镜盒的手指,蓦地收紧。
墨蓝的眼瞳在镜片后骤然亮起,如同冰封的湖面骤然投入了一颗烧红的炭火,激荡起一圈剧烈的涟漪。
那层冰壳下压抑了许久的什么东西,仿佛被这滚烫的话语瞬间点燃。
他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最终勾勒出一个清晰可见带着温度的真实弧度。
他拿起那副金丝眼镜,指尖拂过冰凉的镜片,动作从容地摘下鼻梁上那副边缘开裂的旧眼镜,将新的戴上。
金丝镜框与他清冷的轮廓奇异地融合,平添了几分斯文锐气,镜片后的目光却更加锐利如电。
“还会有机会的,”他看着烈火,镜片后的眼眸里,冰层彻底碎裂,露出底下那灼灼的战意,“泼妇。”
最后两个字,带着一丝久违的、近乎轻松的揶揄。
烈火云依先是一愣,随即,那双总是燃烧着怒火的赤红瞳孔里,骤然爆发出比火焰更炽烈的光芒!
她嘴角咧开,露出一个近乎狂放、带着野性的笑容,如同荒原上骤然炸开的火流星!
“冰块脑袋……练练?”
“来!”
两声清喝,几乎在同一瞬间撕裂了夜的寂静!
没有多余的废话,两道身影如同被无形的弓弦弹出,一红一蓝,悍然撞向对方!
“锵——!”
银剑与长刀猛烈交击,金铁交鸣之声刺破夜空!
冰蓝的剑意如同骤然炸裂的冰川,带着刺骨的寒意,瞬间在沙土地上犁开道道冰棱轨迹!
赤红的刀光则如同爆裂的熔岩,裹挟着焚尽八荒的炽热,所过之处空气扭曲,沙砾瞬间焦黑!
冰晶碎裂的脆响与火焰爆鸣的低吼交织在一起!
南荣宗象的身影灵动,剑走轻灵迅捷,每一次刺击都带起尖锐的破空声和冰屑飞溅!
烈火云依则大开大合,刀势狂猛霸烈,每一记劈斩都如同山崩地裂,卷起灼热的气浪!
冰蓝与赤红的光影在淡金与银白的微光下疯狂交错、碰撞、湮灭!
身影快得只剩下模糊的残影!
冰晶凝成的盾牌在刀锋下碎裂又重生!
火焰的刀气斩在玄冰领域上,腾起大片灼热的雾气!
没有杀意,只有最纯粹,最酣畅淋漓的战意碰撞!
像是要将这些日子积压的生死压力、莫名的情绪、还有那心底里的认同,全部在这刀光剑影中宣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