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风起青萍
墨家议事厅\"兼爱堂\"内,晨光透过雕花木窗,在青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每月例行的长老会议正在进行,气氛看似如常,端坐其中的公输久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
巨子禽滑厘依旧半阖着眼坐在主位,仿佛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保守派的庚桑子等人眼观鼻、鼻观心,保持着惯有的沉默。而激进派的几位长老,则明显坐姿更为挺直,眼神中带着一种蓄势待发的锐利。
当各项常规议题接近尾声,刑律长老忽然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地开口:\"巨子,诸位长老,有一事,关乎我墨家千年基业安危,老夫不得不提。\"
刹那间,整个议事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知道,正戏开始了。
\"讲。\"禽滑厘眼皮都未抬一下。
刑律长老站起身,魁梧的身躯带着压迫感,目光扫过全场,最终似有若无地瞥了公输久一眼:\"近日,‘联合技术司’筹备如火如荼,与外界的‘技术交流’也日益频繁。然,老夫接到密报,某些核心的、源自皇陵的危险技术,正面临外泄的巨大风险!\"
他刻意停顿,让\"危险技术\"和\"外泄风险\"这两个词在众人心中发酵。
\"林夙此人,虽暂居我墨家,但其心难测,其术危险!神机堂前车之鉴不远!若其掌握的那些足以颠覆认知、甚至可能引动天地之力的知识流传出去,或被敌対势力所获,后果不堪设想!这将非我墨家之福,而是天下之祸!\"
话语铿锵,掷地有声,直接将林夙的知识拔高到了\"危及天下\"的程度。
第二节:冠冕之刃
议事厅内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几位保守派长老皱起了眉头,显然被刑律长老描绘的可怕图景所触动。
公输久面色不变,心中却是一沉。他知道刑律会发难,却没想到对方如此刁钻,避开了直接攻击林夙本人,而是将矛头指向了\"技术风险\"和\"天下大义\",这无疑更能煽动保守派和中立者的情绪。
\"刑律长老此言,未免危言耸听。\"公输久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力量,\"林夙小友所展示的,乃是天地至理,是能让机关术蜕变的契机。我墨家素来兼爱天下,若有造福苍生之技,为何要敝帚自珍?更何况,目前所有交流皆在可控范围内,何来外泄之说?\"
\"可控?\"刑律长老嗤笑一声,步步紧逼,\"公输长老,你如何保证绝对可控?人心隔肚皮!那些知识若被他带离墨家,或被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窃取,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神机堂的‘破山’如何崩解,诸位都亲眼所见!那等力量若是落在暴秦手中,用在战场之上,会是何等景象?\"
他转向禽滑厘,躬身一礼,语气\"恳切\":\"巨子!为墨家计,为天下计,老夫提议,请林夙出于公义,将其所掌握的皇陵核心知识,交由墨家统一保管、甄别、研究!如此,既可确保技术不滥用于邪道,亦可集我墨家之力,更好地开发利用此等知识,福泽苍生!此乃两全之策!\"
\"统一保管\"!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堂内炸响。
这哪里是保管,分明是巧取豪夺!一旦林夙交出知识,他在墨家将再无立锥之地,生死也将完全操于他人之手。
公输久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刑律!你这是强取豪夺!与强盗何异?如此行事,岂是我墨家所为?\"
\"此乃为了大局必要的防范!\"刑律长老义正词严,\"若林夙心中坦荡,为何不敢交出?除非……他本就心怀鬼胎!\"
争论瞬间白热化。公输久据理力争,强调合作与信任;刑律长老则紧扣\"风险\"与\"大义\",寸步不让。保守派长老们面面相觑,难以决断。整个议事厅的气氛,剑拔弩张。
第三节:无声的惊雷
就在双方争执不下,众人目光都聚焦于巨子,等待他最终裁断时,一个平静的声音,透过议事厅内布置的远程通讯法阵,清晰地传了进来。
\"刑律长老的担忧,林夙可以理解。\"
声音不大,却瞬间压过了所有的争论。众人愕然望去,只见通讯法阵的光幕上,显现出骊山据点静室内的景象。林夙不知何时已连接了法阵,正端坐其中,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刚才那场针对他的风暴与他无关。
他竟然一直在旁听!
刑律长老瞳孔微缩,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随即被更强的厉色取代:\"林夙!你既已听到,当知此事关系重大!为天下计,交出皇陵知识,由墨家保管,乃是最稳妥之法!\"
光幕中,林夙微微颔首,并未动怒,反而顺着对方的话说道:\"长老所言极是。知识本身并无善恶,然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确需谨慎。\"
他这话一出,连公输久都愣住了。难道林夙真要妥协?
刑律长老脸上则露出一丝得色。
然而,林夙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的表情凝固了。
\"只是,\"林夙话锋一转,目光平静地看向刑律长老,如同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刑律长老要求我交出知识,交由墨家保管。那么,请问长老,您,或者墨家,准备用何种方法,来‘保管’这些知识?\"
\"自然是由长老会共同……\"刑律长老下意识回答。
\"共同什么?\"林夙打断他,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穿透力,\"共同封存?那与让知识湮灭何异?共同研究?那么,请问长老,您,或者在场诸位,有谁真正理解‘能量弦振’的基础?有谁能够计算‘非线性负载’的临界点?有谁能够构建一个稳定的‘相位协调场’?\"
他一连串的问题,如同冰冷的锥子,刺向在场每一位长老。
\"您要求我交出您无法理解、无法运用、甚至无法有效保管的东西。\"林夙的声音带着一丝淡淡的困惑,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这,合乎‘理’吗?\"
第四节:以理为盾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兼爱堂。
林夙没有愤怒,没有驳斥,他只是提出了一个最简单,也最致命的问题——你们,不懂。
不懂,如何保管?不懂,如何甄别?不懂,如何研究?
刑律长老张了张嘴,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白,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可以用大义压人,可以用风险恐吓,但在绝对的知识壁垒面前,所有的借口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挥舞着木棍的孩童,在向一位深谙锻造之术的宗师索要神兵的铸造方法,荒唐而可笑。
几位原本被\"天下大义\"说动的保守派长老,此刻也面露尴尬,悄然低下了头。是啊,不懂,又要来何用?强行索取,除了暴露贪婪与无知,还能得到什么?
公输久看着光幕中那个始终平静的青年,心中感慨万千。他再一次见识到了\"知识\"本身的力量。它无需嘶吼,无需抗争,只需平静地展示其深度,便足以让一切喧嚣显得滑稽。
禽滑厘巨子终于完全睁开了眼睛,深邃的目光落在光幕中的林夙身上,又扫过脸色铁青的刑律长老,缓缓开口,一锤定音:
\"林小友言之有理。不识其理,何以掌其器?此事,暂且搁置。刑律,你的担忧,记下了。公输,‘联合技术司’之事,照常推进,然需订立章程,确保技术交流之规范。\"
他没有支持任何一方,却用一种近乎和稀泥的方式,暂时化解了这场冲突。但所有人都明白,刑律长老的首次发难,已宣告失败。他不仅没能达成目的,反而在所有人面前,被林夙用最平静的方式,衬托得如同一个跳梁小丑。
光幕中,林夙微微躬身:\"谨遵巨子之命。\"
通讯切断。
议事厅内,只剩下刑律长老粗重的喘息声,以及众人心中那难以言喻的震撼。
首次公开交锋,以这样一种出乎意料的方式落幕。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
激进派绝不会就此罢休。
而林夙,也用他的方式宣告,他拥有的,不仅仅是知识,更有运用知识的、深不可测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