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临时营帐的帆布染成赭红。林羽立于帐门,望着营外操练的士兵——他们正用断矛挑起叛军的旗帜当靶子,枪尖刺破布面的声音,混着百姓的欢呼从长安方向飘来,像串在风里的火星,烫得人心里发紧。
“大人!”亲卫掀帘而入,甲胄上还沾着未擦净的血渍,“谋士营和十二部将领都在帐内候着了。”
林羽转身时,玄铁剑的剑穗扫过腰侧的令牌,那是昨日百姓塞给他的木牌,“护我长安”四个字被指腹磨得发亮。他掀帘而入的瞬间,帐内喧哗骤止,烛火突然齐齐一暗,仿佛被他身上的寒气冻住。
“诸位都看见了。”林羽将木牌拍在案上,声音比帐外的晚风还冷,“长安百姓把身家性命都押在了我们身上,可李虎的蜡丸信你们也看了——旧朝太子在江南招兵,那些躲在暗处的残党,就等着咱们自乱阵脚。”
案上的舆图被烛火烤得发卷,江南的位置被朱砂圈了个刺眼的红圈。谋士杨修推了推滑落的玉簪,声音带着玉相击的脆响:“大人,李虎死前供出,京中还有他们的暗线。如今情报网就是咱们的眼,这负责人选,必须是既能扎进市井,又能攀得上高门的角色。”
“苏烈将军如何?”虎贲营统领拍案而起,甲片震得烛火跳了跳,“上次黑风口奇袭,他带五人端了敌军粮仓,心思比绣花针还细!”
“不妥!”户部主事摇着折扇反驳,扇骨敲得案几当当响,“苏将军是战场上的猛虎,让他去跟商贩、伶人周旋?怕是三句话就动了杀心!”
帐内顿时炸开了锅。有人捧柳三娘,说她在长安商会盘根错节,茶肆酒楼都是她的眼线;有人保玄风,说他曾混进叛军当卧底,最懂如何伪装;更有人提了个冷门名字——在城门处登记户籍的老吏周伯,说他认得长安城里每块砖,谁家添了口人、少了只鸡,都瞒不过他的眼。
林羽指尖在案上轻叩,烛火在他瞳孔里明明灭灭。他想起今早路过城门口,看到周伯正蹲在地上,给个衣衫褴褛的孩童补鞋,指尖缠着布条——那是去年为了记全流民的名字,被冻裂的伤口。又想起柳三娘昨夜派人送来的密信,信里画着叛军藏粮的暗道图,末尾却用朱砂点了个“谢”字,那是他当年帮她赎回被拐儿子的记号。
“都静着。”他突然开口,帐内瞬间鸦雀无声,只有烛花偶尔爆开的轻响。“谁能让卖胡饼的老汉愿意半夜敲他窗户报信?谁能让青楼的姑娘肯把客人的醉话记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杨修突然抚掌:“大人是说……”
“周伯掌明线。”林羽拿起笔,在舆图上圈出城门、市集、驿站,“户籍册上记着的人,由他一个个摸过去,谁家是真百姓,谁家藏着猫腻,他比谁都清楚。”笔锋一转,点在城南最大的青楼“倚红楼”,“柳三娘掌暗线,教坊司、赌坊、商号……这些见不得光的地方,得用她的法子才能渗进去。”
“那苏将军?”虎贲营统领急了。
“他有更重要的事。”林羽抬眼,目光如剑,“江南十万兵马要来,总不能让他们轻轻松松过了淮河。传我令,苏烈带铁骑营即刻南下,在淮河沿岸筑烽火台,每三十里一座,烧出的烟要黑中带红——那是给旧朝太子的‘请柬’。”
帐外突然传来震耳的欢呼,比刚才更响。亲卫又冲进来,手里举着串糖葫芦,笑得见牙不见眼:“大人!百姓们听说要防江南叛军,都把家里的铁器捐来了,连小孩的长命锁都熔了,说要给咱们铸新兵器!”
林羽走到帐外,只见夕阳的金辉里,百姓们排着长队,把铁锅、锄头、铜锁往校场中央的熔炉里扔,火星溅在他们脸上,映得每个人眼里都像落了星子。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踮着脚把糖葫芦上的红果取下来,将竹签塞进林羽手里:“大人,这个能做箭头吗?”
林羽攥紧那根带着甜味的竹签,转身回帐时,烛火仿佛也亮了几分。他提笔在军令上落下名字,笔锋透过纸背,在案上刻出浅浅的痕,像在宣示——这长安的安稳,他护定了。
帐内的议论声已变成翻找舆图的沙沙声,杨修正和周伯的徒弟核对户籍册,柳三娘派来的掌柜在角落写密信,烛火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帐壁上,忽大忽小,却都朝着一个方向倾侧,像簇正在聚拢的火焰,要把这乱世烧出个清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