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容清去伺候皇上沐浴之后,珍妃苏氏便立刻回到了自己的寝宫。她遣退了所有宫人,只留下白鹭一人。她没有回到暖榻,而是坐在隔着一道云母屏风的内室软榻上。她并未歇息,而是半倚在软垫上,双手紧紧地绞着手中的丝帕,耳畔捕捉着浴池内传来的所有声音。
水声、宫女容清轻柔的服侍声,以及皇帝低沉的问话声,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珍妃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擂鼓,那份被强行压抑的愤怒、恐惧与羞耻,几乎要将她吞噬。
“娘娘……”白鹭看着主子紧绷的背影,眼眶泛红,轻声劝:“您这是何苦呢?便是皇上不留宿,您也……”
“我能怎么办?”珍妃猛地转过头,泪水汹涌而下,那双美艳的凤眼中充满了绝望与悲伤,语气沙哑得不成样子,“你瞧瞧他!新人进宫后,他被分去了多少精力?自我怀孕以来,他为了体恤我,都不曾留宿了!”
她知道,这份“体恤”背后,是她作为宠妃的彻底失职。林知夏、宋容华、陆容华……她们一个个都占据着他的时间,而她却只能靠着脆弱的胎儿和旧情来维系这份恩宠。
“我若不推容清出去,南巡路上,林知夏必会独占恩宠!我能怎么办?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忘了我吗?!”
珍妃深吸一口气,那份愤怒被转嫁到皇帝身上:“我以为他至少会来质问我!质问我为何做出这般轻贱体统之事!可他没有!他问了容清的名字,就由着她伺候了!”
她又猛地摇了摇头,那份愤怒瞬间化作了更深的痛苦与自我厌弃:“可我又猜到,他或许是给我面子!他看我病弱,看我为他怀着孩子,不忍当面拂我的意,所以才收下了容清!”
【他越是体恤,我越是痛苦!】珍妃的内心在疯狂咆哮,【他收下容清,是为了安抚我,也是为了满足他自己对新面孔的好奇!这证明他心里有我,但又证明,他随时可以被任何一个新人吸引!】
她又恨又怕。恨自己的不争气,怕自己的孤注一掷,最终只会沦为笑柄。她明白,她此刻的心情极为复杂,既有得逞的狂喜,也有被旧爱背弃的屈辱。
直到夜色深重,贺凌渊才从浴汤中走出。他已经明白珍妃的意图,心绪复杂,难辨是新奇的触动,亦或是对旧人的体恤。
御前总管李德福早已候在殿外,恭敬地接过贺凌渊脱下的外袍。贺凌渊换上寝衣,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他并未走向珍妃的主寝殿,而是对着容清,语气带着一丝玩味:“容清,今夜便在这偏殿歇下吧。”容清立刻羞涩地应是。贺凌渊此举,既给了珍妃面子,暗示了宫女是他留下的,也避开了珍妃的主寝殿,以免打扰她休养。
珍妃那一夜未曾合眼。她趴在软榻上,听着偏殿的动静,整夜都在煎熬中度过。
第二天清晨,贺凌渊早早起身。珍妃强撑着虚弱,命宫人摆上了丰盛的早膳。
餐桌上,气氛有些微妙的沉静。珍妃小心翼翼地为贺凌渊布菜,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而温顺。
贺凌渊并未多言,他只是静静地用着膳,目光偶尔扫过珍妃那憔悴的脸,眼中带着一丝复杂。
用完膳后,贺凌渊对着李德福吩咐道:“去拟旨,容清晋为容采女,赐居承乾宫偏殿。”
珍妃的指尖猛地收紧。她知道,这已经是皇帝能给她的最大体面了——容清得位份,却依旧留在她承乾宫的偏殿,等于是将这颗“棋子”牢牢地控制在她手中.
就在李德福准备领旨退下时,珍妃终于开口了。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缓缓起身,对着贺凌渊行了一个大礼,那份虚弱与恭敬,让人心生怜惜。
“皇上,嫔妾有一事,斗胆恳请皇上恩准。”
“说。”贺凌渊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珍妃深吸一口气,抛出了她的第二个请求:“容采女既然已有了位份,便是天家之人。南巡在即,路途遥远,嫔妾身子不便,无法在旅途中近身伺候皇上。嫔妾恳请皇上,准许容采女……也列入南巡随驾名单之中。”
此言一出,李德福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猛地一顿,他悄悄抬眼,看向皇帝,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贺凌渊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沉默着,目光沉沉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珍妃。他看着她苍白瘦削的脸,那份孤注一掷的哀求与不甘,瞬间激化了他内心深藏的怒意。他清楚地知道,那份病态的脆弱只是她引诱他心软的工具。
他知道,她此举的真正目的。但这已不仅仅是争宠的手段了。这一刻,他感受到的,是深深的失望。她竟不相信两人多年陪伴的情谊,不相信朕对她深藏的体恤与愧疚!她是在利用这份情意,向朕索要一个去南巡的名额,一个能替她监视南巡队伍的耳目,一个她可以遥控的“傀儡”。这份算计,令人寒心。
良久,贺凌渊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准了。”
说完,他没有再看珍妃一眼,直接起身,对着李德福吩咐道:“回宫。”
珍妃怔怔地看着皇帝决然而去的背影,那份突如其来的胜利,并没有给她带来预想中的狂喜,反而让她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不安。
她缓缓起身,转头看向白鹭,语气带着一丝惊疑不定:“白鹭,你说……皇上是不是生我气了?”
白鹭看着她那虚弱而惶恐的表情,轻声安慰道:“娘娘,皇上答应了您的请求,又给容采女晋了位,这分明是体恤您。皇上,皇上是在关心您啊!”
“不,不是……”珍妃猛地摇头,那双美艳的凤眼中充满了自嘲,“他太轻易就答应了。他连问都没问一句,就直接起身走了……他是在生我的气!
她知道,这份“恩典”的背后,是皇帝对她失去了耐心。他满足了她的要求,却收回了他的温情。这枚“容采女”的棋子,于她而言,终究是饮鸩止渴的绝境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