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什么时候下过这口谕?朕记不得了。你说有,却拿不出凭据,莫非你还想替朕做决定?”
这话一出,袁康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臣不敢!臣惶恐!臣绝无此意!”
皇帝又一挑眉,冷笑了一声。
“所以你是说朕故意栽赃你?嗯?”
一顶顶大帽子接连砸下来,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袁康头都不敢抬,只能一遍遍重复。
“臣不敢!臣不敢!求陛下开恩!”
皇帝彻底没了耐性。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袁康。
“没事别老带人来朕吵吵嚷嚷。朕难得清闲一天,陪孩子玩会儿,全让你们搅和没了!”
“滚!”
这一声怒吼如惊雷炸响。
几个大臣被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往后退。
沅沅看热闹看得开心,嘴角咧得高高的。
可看着看着,心里又有点不对劲。
她歪着脑袋看向皇帝,声音里带着几分困惑。
“可是皇帝,你说过那话啊!现在怎么又反悔了?你不是说君无戏言吗?”
皇帝把她从软塌上轻轻抱起来,放在膝头。
“他老针对你爹,三天两头在朝堂上挑刺,说你爹跋扈、拥兵自重,害得你爹整日烦心,睡都睡不安稳。你说,你烦不烦他?”
沅沅使劲点头,鼓着腮帮子,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烦死了!袁大人最讨厌了,每次爹爹一上朝,他就开始啰嗦,说个没完!我都听烦了!”
皇帝又问,声音轻了下来。
“他也总让朕生气,当着百官的面顶撞朕,说朕偏心陆家。你说……你会不会也讨厌他,为了朕?”
沅沅扑闪着大眼睛,语气坚定。
“当然!谁欺负皇伯伯,谁就是我的敌人!我最讨厌他了!”
“这就对了!”
皇帝笑得满脸皱纹都挤在了一起。
他轻轻捏了捏沅沅的脸颊,声音里满是欣慰。
“朕就知道你这小丫头最懂朕的心。他袁康天天使绊子,动不动就搬出祖制、礼法那一套,弄得满朝文武人人自危。朕偶尔回敬一下,让他也尝尝难堪的滋味,算什么?”
“君无戏言?那也得看跟谁说!他袁康不过是个臣子,也配拿这话来压朕?哼,朕还真要当真不成?”
“再说,你爹去救人。可那老东西偏偏卡着兵部调令不放,真当自己是盘菜?要不是念他是先帝老臣,朕早把他轰出朝堂了,还敢在我面前摆谱?哼!”
皇帝的话音渐渐冷了下来。
可一低头,瞧见怀里软乎乎的小丫头正仰头望着他。
他的脸色又一下子软了。
“不提他了。走,伯伯带你去那儿瞧瞧小公主?你以前见过的,我那最小的闺女。才三个月大,嫩得像朵小花儿,见了你肯定笑。”
“好呀好呀!”
沅沅高兴得蹦起来拍手。
“我要去找妹妹玩!上次她还抓我的手指头呢,软软的,好可爱!我要给她唱歌,给她讲故事,还要教她骑小马!”
这边其乐融融,欢声笑语不断。
可被皇帝赶出门的袁康,却脸色铁青。
跟着袁康的几个老臣心里发毛,脊背发凉。
一边怕皇上动真怒,日后清算。
一边更怕袁康。
他们都是先帝留下的老班底,资历深厚。
跟陆楚晏这种皇上一手提拔起来的武将完全不同。
平日里,朝中大事小情,大家都听袁康的。
连六部尚书见了他都要拱手让路。
如今袁康当众被皇上斥责、赶出大殿,颜面尽失。
几人你瞅我、我瞅你,谁也不敢先开口。
倒是袁康,片刻后就冷笑了起来。
“今天这事儿,全是陆楚晏害的!自古君无戏言,如今却为了一个武夫出尔反尔。我真是小瞧了这位定南大将军。”
“他不过是个外姓武将,竟有这般能耐,竟能让皇上为他背弃礼法,颠倒朝纲。哼,此风若不遏止,国将不国!”
旁边的大臣偷偷瞥了一眼他的脸色。
见他神色沉凝,心中稍安。
随即压低了嗓音,小心地说道。
“丞相,您素来足智多谋,如今朝中局势如此紧张,您……您可有良策应对吗?”
“这几年来,皇上对大将军偏宠,早已超出了常理。再这样下去,咱们这些为国操劳多年的老骨头,迟早连个立足之地都没了。”
“是啊是啊。”
另一名大臣立刻接话,语气中满是愤懑。
“就拿前几日朝会上的事儿来说,那大将军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竟敢公然顶撞您!今日他敢如此无礼,明日说不定就敢踩到龙椅上去!”
“更何况,他如今手握兵权,掌控禁军与边关重将,一旦生出异心,起兵作乱,这江山社稷岂不危在旦夕?到那时,国将不国,咱们这些人,还不都成了乱葬岗上的白骨?”
袁康听完,目光扫过两人。
随后嘴角一扯,勾起一抹阴冷的笑。
“他去的,不是荒山吗?那地方,向来被称为绝地,毒雾终年不散,人一进去便头晕目眩,呼吸困难。”
“更有无数沼泽,看似平地,实则暗藏杀机,一脚踩空,便会被泥浆吞没,尸骨无存。再加上野狼成群,猛虎出没,夜间嚎声震耳欲聋,连山民都不敢轻易靠近……”
“那样的地方,死法多的是,悄无声息,连挣扎都来不及。比起在战场上刀剑相向、血流成河,这种死法,岂不是要干净利落得多?”
沅沅回府时,天色已近黄昏。
易砚辞早已在府门前等候多时。
送她回来的彭明海正扶着轿子停下,瞧见易砚辞,不禁愣了一下。
“哎?这不是易大夫吗?今儿个怎么是您亲自来接小姐?将军府的护卫呢?府里的丫鬟婆子呢?”
他往前迈了一步,挡在沅沅与易砚辞之间,眼神警惕。
易砚辞缓缓蹲下身子,朝沅沅招了招手。
彭明海刚想阻拦,却见沅沅已经扑进了易砚辞的怀里。
小手搂住他的脖子,甜甜地喊道。
“易哥哥!你来接我啦!”
易砚辞唇角向上弯起,抬眼正视彭明海。
“有劳公公亲自送她回来,辛苦了。”
彭明海见状,只能讪讪地收回手。
“易大夫客气了,这是咱家分内之事。小姐平安到家,也算是完成了陛下的吩咐,该回宫复命了。”
“恭送公公。”
易砚辞腰背挺直,神情肃然。
彭明海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