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方圆律师事务所。
江聿的办公室里,空气冷得像手术室。这位律政精英坐在巨大的黑檀木办公桌后,面色平静地将那份从翰墨斋带回的、被他熨烫平整的“八卦文档”推到对面。
“老鹰,”他对自己最信任的首席调查员下令,“不计任何代价,十二小时之内,我要这份文档上所有信息的真伪报告。”
被称作“老鹰”的中年男人拿起文档,扫了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困惑,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干脆利落地答道:“明白。”
办公室的门关上,室内重归寂静。江聿十指交叉,抵在下颌,目光投向窗外林立的写字楼。他期待着一个结果,一个或许能颠覆他职业生涯所有经验的结果,内心深处,竟交织着一丝荒谬的、矛盾的期待。
十二小时,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傍晚时分,“老鹰”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手里拿着一份密封的报告。
“江律,”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震惊,“所有信息……都核实了。”
江聿没有说话,只是抬了抬下巴。
“王总家那条金毛,‘金宝’,上周末确实参加了天誉府邸的社区宠物运动会,并且拿了敏捷赛道的冠军。这是现场照片和获奖证书复印件。”
一张照片被推到江聿面前,照片上,一只精神抖擞的金毛正叼着奖牌,与笑得合不拢嘴的王总站在一起,完全看不出半点“神经损伤”的迹象。
江聿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宠物博主‘爱宠安妮’,她的邻居证实,她家最近确实在全屋翻新,根本就没铺地板。我们的人还从她家外卖垃圾里,翻到了好几个‘魔鬼辣’日式芥末的空管。”
“至于那位名媛,”老鹰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消化这个事实,“她的私人助理两天前刚订购了五百人份的派对餐饮和一支爵士乐队,就在她声称自己‘抑郁到无法进食’的第二天。这是信用卡消费记录的副本。”
一份又一份铁证,被摆在江聿面前。
那个女兽医说的,那些天方夜谭般的“八卦”,竟然……全是真的。
“老鹰”离开后,江聿在办公室里站了很久,巨大的震惊让他思维都有些凝滞。他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仰头一饮而尽。烈酒的灼烧感,才让他混乱的思绪重新变得清晰。
他回到办公桌前,打开了内部系统,正式调取了“暖心诊所”集体诉讼案的全部官方卷宗。他一页一页地翻看着,那些被包装得天衣无缝的伪证,此刻在他眼中,却显得如此可笑和脆弱。
当他翻到原告代理律师那一页,看到白纸黑字上那个熟悉的签名时,他眼中所有的疑惑、震惊、荒谬,都在一瞬间凝固、蒸发,最终化为了一股冰冷的、如同实质的燃烧战意。
唐讼,天衡律所。
原来是你。
江聿二话不说,抓起西装外套,立刻驱车前往法院。他要在休庭前,提交对全部原告证据的保全与异议申请。
在法院那条灯光昏黄、空旷悠长的走廊上,命运的剧本仿佛早已写好。
他“偶遇”了刚结束另一个庭审,正春风得意地与助理谈笑风生的唐讼。
两人在走廊尽头的巨大落地窗前停下,窗外是镜海市的万家灯火,璀璨如星河。
“哟,这不是江大律师吗?好久不见。”唐讼挂着他招牌式的优雅微笑,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里闪着精明的光,“怎么有空来这儿?还在为那些付不起律师费的穷人奔波?”
江聿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只是双手插在裤袋里,看着窗外的夜景,平静地开口,声音像是从冰层下传来:
“我只是个清道夫。”
唐讼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最近发现,”江聿继续说,仿佛在聊天气,“城市的下水道系统好像有点堵塞,一些本该被冲进阴沟里的垃圾,居然妄想着爬上体面的餐桌。味道不太好,我来清理一下。”
这番话,让唐讼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僵硬了片-那-个-瞬-间。他不是傻子,立刻就明白了江聿意有所指。
他收敛起所有笑意,眼神变得阴沉而冰冷:“江聿,时代变了。有些你眼中的‘垃圾’,是新时代的基石。想清理它,最好先掂量一下,别把自己一起埋进去了。”
江聿终于缓缓转过头,直视着自己这位同门师兄,也是一生之敌。他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剖开对方所有伪装。
“那就,”他一字一顿地说,“试试看。”
深夜,回到办公室的江聿,拨通了陈暖暖留下的那个加密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那头传来压抑着紧张的呼吸声。
“陈医生,”江聿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明天上午十点,带上你的核心团队,来我的办公室。我们谈谈……如何打赢这场战争。”
电话那头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了一阵几乎要掀翻屋顶的、压抑不住的欢呼声!
江聿挂断电话,唇角勾起一抹罕见的、冰冷的弧度。他重新拿起那份诉讼材料,目光如鹰隼般扫过。
很快,他的视线停留在一个名字上。
所有“受害”宠物,它们那份“病情加重”的诊断报告,出具方都是崇天集团旗下的几家医院。而在金敬业倒台后,这些医院的实际控制人,已经变成了同一个人。
江聿拿起红笔,在那沓诊断报告的签名处,重重地圈出了那个名字。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自语:
“姚婧……有趣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