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那几个缩在一起的小孩你一句我一句，但终究没有说出个什么结果来，所有人眼珠子像黏在了厨房一般，不停地吞咽着口水，不敢上前问，只能等着萧明玉下出命令。
直到一个叫虎头的男孩被他们推出来上前去。他七八岁大，身上的衣裳只剩一条袖子，却是这里最胆大的孩子。
此刻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厨房门口，吸着鼻涕，眼睛瞪得溜圆，转了两圈，不住地咽着口水，小心翼翼地考虑了一番，终于还是忍不住支支吾吾问：
“郡……郡主姐姐，这……这真是给我们吃的吗？”
萧明玉正低头看着粥锅，闻言抬起头，对他笑了笑，火光映得她脸颊微红，下意识说道：
“当然，不然煮这么多做什么？”
她看着虎头那渴望的眼神，又补充道：
“不过你们饿得久了，肠胃不好消化，今天这鸡主要是熬汤底，粥要熬得烂烂的，才好消化，故而慢了一些。明天，姐姐给你们做红烧肉吃。”
“红烧肉？这是什么？听着好好吃啊！听小莲姐姐说，只要是肉都好吃！”
虎头夸张地吸了口气，仿佛已经吃到了嘴里，引得其他孩子发出一阵小小的、充满期待的骚动。
那个之前咳嗽的小女孩阿满，也被香气吸引，怯生生地挪到萧明玉身边，小手悄悄拽住了她的衣角。
萧明玉低头看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温度低了很多，看来烧退了些。
“阿满还咳嗽，待会儿喝粥就好，姐姐给你单独蒸了鸡蛋羹，更软和。等你养好了身子，姐姐给你买烤鸭吃。”
说完萧明玉自己无奈笑了笑。她会做一些简单的菜，但毕竟复杂耗时，还是钞能力更好用，若是可以，她还是更愿意日日给他们买饭吃，亦或是请厨子到这里来。
阿满仰着小脸，大眼睛里水汪汪的，又小步向她靠近了几分，依赖地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粥在锅里咕嘟着，空气中米香和鸡汤的鲜香彻底融合，另一边，星罗按照萧明玉的吩咐，将剁得极细的肉末和洗净切碎的荠菜下锅快炒，滋啦一声，又是一股勾人食欲的香气爆开。
云织则将打好的蛋液放进蒸笼，那是给年纪最小、身体最弱的妞妞和另外几个孩子的，也是萧明玉特意吩咐的。
“好了，要开饭了，大家安静一点，有序一点，每个人都保证能吃饱！”
没过多久，在所有小孩拼命咽口水的围绕下，崭新的粗陶碗被星罗和云织摆放在擦洗得发白的破旧木桌上。
很快，冒着滚滚热气、米粒开花、点缀着金黄鸡丝和碧绿葱花的粥被盛入碗中，嫩滑如镜的鸡蛋羹和黄绿相间的肉末荠菜被端上来。
那一刻，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桌上的饭，整个破败堂屋安静得只能听到烛火摇曳和吞口水的声音。
那群孩子们被有序安排坐好，每人面前都有一碗浓稠的鸡丝粥，根据身体状况，有的配了蛋羹，有的配了炒菜。
他们看着眼前梦里才有的饭菜，一个个都僵住了，不敢动，眼睛小心翼翼瞥着萧明玉，仿佛生怕一动，这美好的幻象就会消失，又像是怕自己不够礼貌，惹到郡主生气，便被剥夺吃下美食的权利。
看着他们不住吞咽口水，萧明玉赶忙道：
“快开饭吧，你们饿得太久了，今日不能过饱，但今日一人两碗肉粥还是管够的，若是饭量大的也能吃上三碗，所以不要狼吞虎咽，慢慢吃。”
听到这话，虎头第一个忍不住了，他学着萧明玉的样子，拿起木勺，舀了满满一勺粥，也顾不得烫，猛地塞进嘴里。
滚烫的粥让他龇牙咧嘴，却舍不得吐，胡乱嚼了两下就咽了下去，然后发出一声满足至极的喟叹：
“啊！香！真香！”
他不再犹豫，开始埋头猛吃，呼噜呼噜的声音响彻堂屋。
有了他带头，其他孩子也仿佛才反应过来，纷纷拿起勺子，小心翼翼地开始吃。
起初是试探的小口，随即速度越来越快，那阿满小口小口地喝着粥，她抬起头，对正在看她的萧明玉露出一个羞涩却极其甜美的笑容。
云织站在门口，看着这几十个孩子拼命克制仍旧呈风卷残云之势，有些震惊，甚至害怕地揉了揉眼睛。
她在家父母从前嫌弃她做饭难吃，从来不让她做饭，没想到今日一展厨艺，这群小孩吃得这么香，这么给面子！
难道……做得真的很好吃？
此刻萧明玉亲自将妞妞抱在怀里，坐在桌边，用小木勺舀起一勺吹温的蛋羹，递到妞妞嘴边。
妞妞才三岁多，闻到香味懵懂地张开嘴，那蛋羹入口即化，她咂巴了两下，尝到了滋味便立刻伸出小手想要抓勺子。
“别急，慢慢吃。”
萧明玉耐心地哄着，又喂了她一口。
蛋羹热，喂孩子又辛苦，加上萧明玉今日白棉裙已经粘上了许多脏污，星罗看到之后赶忙从她手中接过孩子，耐心喂着。
李嬷嬷一直站在饭堂门口，看着这一切一言不发。
买粮，给孩子做肉粥这些事对萧明玉来说实在是举手之劳，若是想装出来让圣上放心十分容易。
但她看今日这境况，直觉告诉她萧明玉绝不是在演戏。
没有一个养尊处优的贵人，能演出这种发自内心的细致入微的关怀，能如此娴熟地处理这些琐碎甚至腌臜的事务。
想起那些关于这位郡主如何恶毒的传闻，再对比眼前这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景象，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她胸中翻腾。
人真的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吗？草菅人命的萧明玉可以伪装到这种地步吗？
但不论如何，她的行为都是好的，今日这群孩子，也是吃上了一年难得吃一次的饭。
回过神来，嬷嬷向前走了两步，对着萧明玉不再是敷衍，而是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郑重，微微福了一礼，声音虽依旧有些干涩，却没了之前的冰冷：
“郡主……辛苦了。老奴……替这些孩子，谢过郡主。”
萧明玉正给虎头擦去脸上的粥渍，闻言抬起头，对上李嬷嬷那双不再冰冷的眼睛，她只是淡淡一笑，仿佛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嬷嬷言重了。孩子们能吃好，我便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