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知府的问话,顾炎臣心头一凛,眉毛上挑,分辨道:“知府大人,此事与周大夫无关!她是我请去凑热闹的,对你说的事并不知情!”
知府冷笑:“无关?不知情?那她为何要为你出头?在文会上大放厥词?”
婉儿心中顿时雪亮:“知府这是要借题发挥,想把我也拖下水啊!”
于是她上前一步,略略一福:“知府大人,我的确在文会上说了几句话,不过是话赶话,且都是些治病救人的医理,不知触犯了哪条王法?”
“好个牙尖嘴利的女子!”知府眯起眼睛,“那你说说,科举取士与治病救人有何关系?”
见知府问,婉儿不卑不亢道:“医道讲究对症下药,同一种病,针对不同的人,其用药量也需随时斟酌,不可能一成不变。推行科举是为国家选拔人才的一种办法,若选拔的人才只懂经义文章,不懂实务,岂不是像庸医治病,只会死搬医书上的成法给人下药,而不会因时因势变通?”
这话简直就是在骂科举出身的官员死搬教条,不懂变通。
知府恼羞成怒,高声喝道:“放肆!你一个女郎中,懂什么朝政大事?”
“我懂不懂朝政先放到其次,”婉儿抬头直视知府,“但我懂得一个道理,那就是能解决问题的法子就是好法子,这个道理不管是放在从医之道还是为政之道,都有其哲理性。”
婉儿的话说的头头是道,竟将知府说得一时语塞。
只见他铁青着脸,颔首不语,半晌才转而看向顾炎臣:“这封联名上书上的签名你可都认得?”
顾炎臣昂首道:“自然认得,都是些报国心切的学子。”
“报国心切?”知府冷笑,“我看是别有用心吧!这上面有几个名字可是敏感得很呐!”
他特意加重了“敏感”二字的语气。
顾炎臣脸色微变,他显然明白这位知府老爷所指的是太后的侄孙等人。
就在这时,堂外突然传来通报:“守备李将军到!”
知府一愣,连忙起身去迎。
李将军大步走进堂内,看也不看知府,直接对顾炎臣和婉儿拱手:“顾先生,周大夫,本将来迟,让您二位受惊了!”
婉儿和顾炎臣也忙向他一一施礼道谢。
知府赔笑道:“将军,下官正在审理一起文人联名闹事的案子,您......”
李将军打断他:“何为文人联名闹事?顾先生是江南文坛领袖,周大夫是皇上曾经钦命的医正,他们能有什么案子?”
闻言,知府擦拭着额角的汗珠,口中嗫嚅道:“这......下官接到举报,说他们结党营私......”
“结党营私?”李将军哈哈大笑道:“顾先生不过是和学子们联名谏言,周大夫至多是救死扶伤,这也叫结党营私?照这么说,本将军整日带兵操练,岂不是想要起兵造反咯?”
这话说得极重,知府吓得连连摆手:“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李将军冷哼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书递给知府:“正好,本将这里也有一份军中将士的联名上书,是关于请求朝廷加强关防的,知府大人是不是也要查一查我们有没有结党营私?”
听到李将军的话,婉儿和顾炎臣相视一笑,彼此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那知府。
只见知府表情尴尬,连连摆手道:“将军说笑了,将军说笑了,您就是借下官十个胆子,下官也不敢往您的头上怀疑啊!”
“哼!我量你也不敢!”李将军正色道,“顾先生和周大夫都是本将的朋友,若是有人敢为难他们,就是跟我李某人过不去!”
“是是是!下官......下官今日一时糊涂,请将军见谅。”知府一边擦汗一边向李将军点头哈腰地赔情道歉。
李将军眼角朝上斜视着屋顶,语气稍缓和一些:“既然知府大人也承认自己是一时糊涂,那么本将是否可带走他二人呀?”
见将军给了台阶,知府立马就坡下驴:“噢噢,带带......带走,将军现在就可带走。”
......
从府衙出来,婉儿向李将军深深一福:“今日多亏李将军解围,不然我和顾先生就......”
“是啊是啊!”顾炎臣也随声附和。
李将军连忙摆手打断他二人道:“医正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倒是医正方才在堂上那番话说得真是痛快!哈哈哈。”
他看向婉儿的眼神中满是欣赏:“周医正若是个男子,必定是个经世之才。”
婉儿谦逊道:“将军过奖了,我只是说了几句实话罢了。”
顾炎臣却忧心忡忡:“经此一事,只怕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
李将军点头:“顾先生说得对,这份联名上书上的名单既然已经泄露,只怕还会有人来找你的麻烦。”
他想了想,然后说道:“不如这样,顾先生暂时到我守备府旁边的别院居住,离得近,我也好照应。”
顾炎臣感激地答应:“老朽何德何能,竟受将军如此厚爱?”
三人又是一番相互致谢和客气。
分别时,顾炎臣悄悄对婉儿说:“周大夫,那份联名上书......其实我还有一份副本。”
婉儿心中一动:“哦?副本在哪里?”
“在......”顾炎臣刚要回答,突然改口道:“明日我让门生送到府上去。”
婉儿默然点头,面无表情。
其实她内心是极不愿趟这洪水的。
婉儿被李将军的卫兵送回到医馆时,已是深夜。
众人都没睡,见婉儿平安回来,这才放心。
婉儿把今晚遇到的事略说一番,众人都震惊不已。
“连知府都出面了?”陈明远忧心忡忡,“这事恐怕不简单。”
“我就说,这金陵的水太深,咱们一不小心就掉进去了。”武断双臂抱胸。
众人正说着,寺儿突然从门外跑进来:“小姐!有个书生求见,说是顾先生让他来的!”
婉儿一听便明白是顾炎臣让送名单来了,连忙道:“快快有请。”
进来的是个年轻书生,神色紧张,怀里紧紧揣着一个信封。
“周大夫,这是先生让我交给您的。”书生把布包递给婉儿,“先生说,此物关系重大,请您务必保管好。”
婉儿接过信封打开一看,里面正是那份惹祸的联名上书。
书生低声道:“先生还说,若是他出了什么意外,就请周大夫想办法把这份联名上书递给皇上。”
说完,不等婉儿再问话,那书生便匆匆告辞而出,消失在夜色中。
婉儿感觉那一卷纸好比千钧重,更觉得手心发烫。
“小姐,这是什么东西?”陈明远诧异地问。
“江南文人给朝廷的联名上书。”婉儿默然答道。
一听是联名上书,陈明远大惊:“啊?这可是个烫手的山芋!”
婉儿的眉头紧锁:“是啊!如今这个烫手山芋到了我们手里。”
武断等人虽听不懂婉儿和陈明远的对话,但从他二人的表情中已知晓一二,都不禁忧心忡忡地看向婉儿。
就在这时,后院突然传来“扑通”一声闷响,似乎是有人从墙头上跳进了院。
武断立刻拔刀冲出房间,向黑暗中喝问:“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