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刻着漕船的铜腰牌,在婉儿掌心泛着微光。
陈明远看了看腰牌,很有把握地说道:“小姐,这是漕运总督衙门的腰牌,因为我见他们那些吏员腰里都挂着这么一块牌子,怎么会在这里?”
婉儿却将铜牌往桌上一丢,摇了摇头:“这绝对不是漕运总督衙门的东西。”
陈明远一愣:“小姐怎知这牌子不是漕运总督衙门的?”
“陈前辈你瞧这腰牌的做工,也太过粗糙。”婉儿指着铜牌的细节道:“官制之物我也见过不少,大凡官府里的腰牌做工都没有这么敷衍的。”
陈明远凑近细看,果然在腰牌的边缘发现有很多毛刺,显然并非出自官坊之物。
他这才恍然大悟道:“莫非这是个仿造的赝品?”
“陈前辈你说的没错。”婉儿点头道。
武断插了一句:“既然是个假玩意儿,为何要扔到我们白玉堂来?”
婉儿一笑:“武大哥问的好,或许有人想将我们的视线引向漕运总督衙门。”
“他这样做有何目的?”武断仍是不明白。
见众人疑惑的表情和武断一样,婉儿索性给他们分析起来:
“要说清他的目的,就要和守备府老夫人的死联系起来说。”
“那天差点毒死老夫人的毒燕窝是漕运总督府派人送去的,我们却误以为是赵会首在药中下毒所致,而赵会首将要说出真凶时却又被人灭口。”
“今日老夫人刚殁不久,我们便收到了这个假腰牌,假如我们没有识破这个腰牌是假的,那岂不是要将毒杀老夫人的事和漕运总督府联系在一起了?”
“而我们和守备府的李将军又走的近,必定会将此事告知李将军,比如今天,假如没有见到这个假腰牌,此刻我已将错误的判断讲给了李将军,而李将军也许已开始报复漕运总督府的王大人。”
顿了顿,婉儿又道:“此人用心十分险恶,目的就是要将毒杀老夫人的罪责栽赃嫁祸给漕运总督府的王大人,至于为什么嫁祸给王大人,我还得去问问李将军。”
婉儿一番话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如此看来,此人是个既能出入守备府,又能接触到总督府腰牌的人,那么此人定然是一个官府吏员。”陈明远默然道。
“陈前辈说的没错,就是这样的。”婉儿眉毛一挑:“武大哥,咱们这就去守备府。”
“得嘞!”武断应道。
......
婉儿的马车尚未到达,老远就听到守备府里传出的哭声和诵经声。
大门前挂着一对白灯笼,来吊唁的人排成了长龙,门口的小厮门人个个都披麻戴孝。
听说婉儿到来,李将军亲自出来迎接。
他一见婉儿的面便叹气:“哎!老母殁的蹊跷啊!”
婉儿只说了句“请大人节哀”。
进入府内,只见院内设一灵堂,上方悬一个“奠”字。
婉儿便在灵堂前向老夫人棺椁跪拜一番。
待二人进入内厅,婉儿取出那个铜腰牌:“不知将军可认得此物?”
李将军接过腰牌,仔细端详一番,然后道:“我认得,这是......漕运总督府的腰牌啊!”
“将军没发现吗?这是个仿造的赝品。”婉儿轻声道。
李将军将腰牌拿起,仔细看了看,沉声道:“的确是假的,周大夫为何让我看这假腰牌?”
于是,婉儿便将这几天遇到的人和听到的话向他学说了一遍,又将在白玉堂给众人分析的内容再向他复述一番。
李将军听完,将拳头砸在桌上,恨恨道:“别让我知道他是谁,否则我剁了他!”
婉儿问道:“将军,你还记得那天给老夫人送冰糖燕窝的人吗?”
李将军皱眉道:“是漕运总督府的张主事,莫非是他干的?”
“将军,我敢肯定就是他干的,您是不是得罪过他?”婉儿直视着李将军。
李将军摇了摇头:“我不曾得罪于他!”
婉儿略一思忖,问道:“难道他是想嫁祸给别人吗?”
李将军浑身一震,猛地站起身:“他一定是想挑拨我与总督府王大人的关系!”
“他为何要调拨你和王大人的关系,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婉儿不解。
“因为王大人曾和我提起过这个张主事的一些劣迹,想让我协助办了他。”李将军回忆起来。
“原来如此,将军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婉儿恍然大悟,“他想让守备府与漕运总督衙门反目,到时他便可免于查办。”
李将军在厅中来回踱步,脸色越来越凝重:“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
第三天,守备府李将军亲自登门向婉儿道谢。
李将军已换下了孝衣,穿着一身常服,想来是丧事办完了。
“周大夫,家母的后事已经办妥了。”他深深一揖。
婉儿还礼:“将军节哀,老夫人走得突然,还请保重身体。”
“多亏周大夫查明真相,否则家母就要冤沉海底了。”李将军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只是幕后主使到底是不是张主事,我怕万一抓错了人怎么办?”
婉儿示意众人退下,只留下李将军,对他低语:“李将军,你要相信我,绝对是他干的。”
“张主事......好个张主事!”他猛地一拍桌子,“我这就去拿人!”
“将军且慢。”婉儿劝阻,“你是守备将军,如此打动干戈地报复一个小小吏员惹人笑话。”
“那依周大夫之见?”
婉儿微微一笑:“可秉公办事......”
三日后,守备府放出消息:“在整理赵会首遗物时,发现了一封密信,信中指证漕运衙门有人贪墨漕银、私放违禁货物。”
这消息一出,全城哗然。
当夜,张主事果然仓皇出逃,在码头上被守备府的亲兵逮个正着。
亲兵们在他的行李中搜出了大量金银,还有几件仿制的漕运总督衙门印信等物。
证据确凿,张主事当场认罪。
他供认,因怕贪墨之事被漕运总督衙门王大人发觉,不得已设计毒害守备府老夫人,想要嫁祸给王大人,从而制造混乱以便让他们互相残杀,自己则可溜之大吉。
案子了结,金陵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经此一事,守备将军对婉儿更加敬重。
这日,他亲自送来一块匾额,上面是李将军亲题的“妙手仁心”四个金字。
李将军诚恳地对婉儿道:“周大夫,这块匾额本该早日送来,只是前些日子事务繁杂,便给耽搁了。”
婉儿连忙推辞:“将军言重了,行医济世本是分内之事,不敢当此殊荣。”
“当得起!”李将军正色道,“若不是周大夫,我至今还蒙在鼓里,说不定还要与王大人兵戎相见,你的这份恩情,李某铭记在心。”
他环视医馆,又道:“周大夫在金陵行医,若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
这番承诺,分量极重。
守备将军的庇护,意味着白玉堂在金陵真正站稳了脚跟。
送走李将军后,医馆里一片欢腾。
“小姐,这下好了!”阿苦开心地说,“有守备将军撑腰,看谁还敢来找麻烦?”
陈明远也捻须微笑:“经此一事,小姐在金陵的名声算是立住了。”
婉儿看着那块金匾,心中却并无多少喜悦,只因这两天她又有了新想法:“张主事真的就是主谋吗?一个小小的主事,真有胆量设计毒害守备老夫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