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皇帝不快的厉斥,屋内气氛凝滞。
王皇后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与下方的王国舅交换了一个眼神。
自家人知自家事,国舅与皇后兄妹同样也认为罪魁祸首是王淮州。
王淮州只是一个纨绔,只要他不犯下谋逆大罪,都不算什么,影响不到王家的荣辱。
问题在于,这件事是否牵涉到大皇子——刘公公是大皇子的人,那个在水阁里与王淮州、常氏颠鸾倒凤的宫女也是大皇子的人。
皇帝眼看着就要立太子,却发生这种事……
这一刻,王皇后真是恨不得将这个弟弟流放三千里。
王国舅当即对着皇帝认了错:“皇上,舍弟犯下这等有违纲常之事,实在是令臣汗颜。”
王国舅能屈能伸,甚至还躬身对着景川侯作了个长揖:“明侯爷,都是本公教弟无方啊。”
“本公对不起侯爷啊!”
看王国舅这副样子,景川侯简直头皮发麻,哪里敢受他这个大礼。
“辅国公多礼。”景川侯双手扶住对方的双臂,不让他弯腰,“定是小人奸计所致,国公爷无需自责。”
景川侯虽觉得王淮州荒淫无度,但因为常氏根本就不是他的儿媳,他全然不觉因此受辱。
他一心安抚王国舅,全然没注意到主位上的皇帝脸色又沉了三分。
明竞惧辅国公至此,连儿媳被辱都不敢讨个公道,可见王家在朝堂上积威甚重,他这个皇帝在他们心里都要逊色一分……
太夫人见长子这般卑微的样子,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心里也怨王家欺人太甚。
但想到常氏,难免联想到明遇……
“此事孰是孰非,自有皇上论断。”端坐于下首的钟贵妃突然插嘴,语气平静。
说着,她的目光陡然落在景川侯身上,带着几分探究,“明侯爷方才说有小人奸计作祟,倒让本宫好奇——侯爷莫非握有什么线索,能证明此事另有隐情?”
景川侯本就心里藏着事,一时语结,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含糊道:“臣、臣只是随口揣测……”
“皇上,”钟贵妃又看向御座上的皇帝,神情郑重,“今日太后寿宴,却出了这等秽乱之事,牵扯到小国舅与侯府命妇,若不彻查到底,揪出那些犯事之人,不仅坏了宫规纲纪,恐后患无穷!”
钟贵妃说得义正言辞,大有肃清宫廷之意。
但在场之人个个都不是蠢人,心知肚明她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她是冲着大皇子来的,要借着小国舅秽乱宫廷的事将大皇子拉下马。
而景川侯府实在倒霉,竟阴差阳错地就牵扯到皇子夺嫡之中。
皇帝一手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一下又一下,一直没表态。
“皇上,臣女有一事要禀。”站在侯夫人身边的明皎突然上前一步,对着御座上的皇帝福了福,屈膝行礼时脊背依旧挺直。
见状,景川侯心里咯噔一下,立刻猜到了明皎想说什么。
他的脸色瞬间变了几分,脱口喊了声:“皎姐儿!”
当对上明皎那双异常明亮又坚定的眸子时,景川侯竟一时怔愣在原地,额角悄悄沁出冷汗。
父女俩的目光无声地胶着,对抗。
太夫人暗暗叹气,走到了明皎的身边,行礼道:“皇上,臣妇的孙女想禀之事,与臣妇的长孙,世子明遇有关。”
经太夫人这么一说,皇帝才陡然意识到景川侯世子明遇今天没有出现在千秋宴。
老太监知道这事,就告诉皇帝景川侯世子上个月摔断了腿,一直在侯府养着。
皇帝看景川侯这犹犹豫豫的样子,对他越发不喜,不耐烦地问:“明竞,到底是什么事?你来说!”
明竞一个大男人竟还不如老母与女儿果断!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事到如今,也不是景川侯想瞒着,就能瞒着的了。
盯着皇帝锐利的目光,他硬着头皮,将侯府发现世子明遇非他亲生,他的亲子在出生后就被唐氏调包的事一一说了。
就连唐氏说明远是她从别处抱来的事一并都交代了。
满堂寂然。
殿内安静得能听见景川侯粗重的呼吸声。
连见多识广的老太监也瞠目结舌,半晌总结道:“也就是说,明遇并非侯爷的嫡长子,今科会元明远十有八九才是侯爷与先侯夫人的亲子?”
景川侯干巴巴地应:“正是。”
“世子位关系到侯府传承,不容有失,臣这些日子都在寻觅线索,以证明明远的身世。”
他抬头小心翼翼地看着皇帝,却见皇帝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王皇后喃喃说:“那明遇既是假货,那常氏也就不是侯府的世子夫人!”
她再次与王国舅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原本觉得是王淮州算计了常氏,才会有今日这场荒诞的闹剧,但现在想来,也未必啊。
大公主忽然从一座屏风后快步走了出来,心直口快地说:“父皇,定是那常氏不甘失去世子夫人的身份,妄想攀龙附凤!”
大公主一边说,一边还示威地看了钟贵妃一眼,一脸傲慢。
“你出来作甚?”皇帝蹙眉轻斥,“这件事与你无关!”
王皇后威逼地看着女儿:“还不退下!”
“母后。”大公主噘着嘴,跺了跺脚。
她还不是怕贵妃将脏水泼到大皇兄身上。
张姑姑赶忙走了过来,好言劝了一番,终于将大公主给劝走了。
王国舅抬手掸了下袖子,摇了摇头,对着景川侯投以不赞同的眼神,“侯爷,此事你早就该上禀皇上的!”
“拨乱反正,宜早不宜迟。”王皇后也训了一句。
要是景川侯早些将假世子夫妇做个了断,常氏哪有机会在这澄瑞园行这等腌臜事。
这景川侯为人处事拖泥带水,实在难堪大任,也难怪这几十年侯府江河日下!
景川侯喉头一阵发苦,心里憋屈极了:这皇后与国舅实在护短!也难怪小国舅有恃无恐,行事越来越荒唐……
钟贵妃不再说话,在一旁冷眼旁观着。
她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经过今天这一闹,王国舅定是没脸求皇帝给大皇子与王家女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