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全程的大伙儿不敢隐瞒,七嘴八舌地供出住处,生怕自己受李半仙的恩怨牵连。
陈盛戈带着少帮主一路疾驰,一脚踹开了客栈房间的木门。伴随着木板倒地的巨大声响,激起一阵尘灰。
床上散着几件衣物,桌上是朱砂、砚台和黄纸。两人分头翻找,陈盛戈将被褥草席连着木板都抬起来察看,再俯身钻进床底搜寻。
将房间整个翻了一遍,一无所获之时,少帮主出声道:“掌门,衣柜里有暗层,里面放了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布包。”
陈盛戈上前解开布结,浓厚血腥之气弥漫。木盒之中是一个小臂高的琉璃沙漏,改盛水液的计时器皿正常工作。
鲜红液体一滴滴坠到底下的肉团上,同回到了血管脉搏一般被牵引着流动,在表面形成错综复杂的脉络。
不明物体自发吸取着血液,整个儿蠕动起来,带着片状的组织运动,一扁一圆简直像是舒张收缩的心脏。
这是在养什么啊?
陈盛戈不明所以之时,少帮主却膝行向前凑近沙漏,将面颊贴上容器,眼中一片痴迷狂热。
陈盛戈当机立断伸手一捞,将人抱回怀里,按在胸膛挡住双眼,试图让她恢复正常。
这东西污染精神,不能久留。
虽然很想一剑斩了,但是一旦打破容器液体四落,溅出来的又该怎么办呢?
阴邪之物最难斩草除根,到时候渗进地板悄悄潜伏,积蓄力量东山再起也不是不可能。
触及到她的知识盲区了,这玩意该怎么处理才算彻底销毁啊?
纠结之中,陈盛戈猛然发觉了自己的不足。平日里忙着宗门繁杂事务,以至于都忘记了自己是个外来人口,本就该加倍努力地学习适应。
这次回去一定建个藏经阁,晚上不睡都要恶补一下修真常识,争做行走的百科全书!
眼下陈盛戈只好用上老本行,带着科学研究的视角,开始分块拆解结构,试图理解装置存在的意义。
上边不明液体是给底下东西的供养,结合整体的结构,似乎像是在追求稳定的输液效果。
那给它回抽2000cc试试?
于是她试着将沙漏倒过来,液体在重力作用下回流,但肉块依旧一下下地鼓动着,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
陈盛戈一筹莫展之时,余光扫到桌上静静放着的茶壶,有了!
血液输送十分讲究,对正常生物体来说,错输不同血型的血液都会导致生命危险。
若是将血包换成茶水,进入体内的茶碱将会直接刺激血管和心脏,影响渗透压和酸碱平衡,进而可能出现溶血、中毒、多器官衰竭等严重后果。
这招就算没有那么大的作用,破坏宜居环境还是做得到的。
说干就干,陈盛戈掀开盖子,提溜着茶壶就往沙漏里倒。
大股流入的茶水很快稀释了鲜红的颜色,底下的肉块出现了止不住的痉挛,带动浑浊水液摇晃。
好像还真有点效果诶。
这边还在严谨地进行实验,城郊一处破庙内,李半仙在褪色蒲团上打坐。冥冥中有所感应,瞬间睁开双眼。
本无冤无仇,何苦来扰人修行!
若不是先天体弱,他本不想做弃体修行这种事半功倍的事情。
万般无奈下成了鬼修,虽能驱使魂魄为己所用,但如今修行已到瓶颈,也不是长久之计。于是他寻来秘法,挖取人心以血供养。
日日取血不曾怠慢,只盼望着真能养出第二具身体,结果千辛万苦做出的成果就这样白白被那修士糟蹋了!
李半仙咬紧牙关,重重锤打地面,牵动了方才留下的伤口,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罢了罢了,这颗心他养了许久,以鬼气为续,甚至还能够施展迷惑人心的术法,并非轻易坏死之物。
今日一战差距明显,自己也是拼尽全力才勉强逃出生天,还落得一身伤。
正面对战实在毫无招架之力,还是等这修士败兴而归之时,将心捡回来冲冲干净,再接再厉继续努力吧。
客房中,陈盛戈浇着茶水,抱着挣扎的徒弟,一不留神差点把茶壶给摔坏了。
她颇为无奈,“少帮主,那肉块有什么魔力啊?”
少帮主只是一个劲儿地拱着,倔强道:“如此蓬勃的生命力,宛若顶开石块向上生长的野草。”
“如果不紧紧追随那鼓动的团块,这会是我生命中无上的遗憾!”
陈盛戈抓抓头发,心里有些焦急。
不行啊,光灌茶水也弄不死它。
凭借自己的知识储备,还能找到什么法子能够一劳永逸杀死一坨肉呢?
肉是肌肉组织,组织是由细胞组成,细胞会因为高温失活……
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她裹上布包,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着沙漏,脚底生风地跑出去,还不忘扔块碎银当赔偿。
东市买铁锅,西市买豆油,南市买柴火,北市买铁灶。
进了一个小巷子,陈盛戈将少帮主定在附近,自己在死胡同里升起火。
随后将两侧漏斗盖子小心翼翼打开,连水带肉一块儿冷油下锅,再飞似也地盖上锅盖。
如果单纯用火烧沙漏,由于内里液体不少的缘故,相当于水煮肉块。最高温度只能达到水的沸点,即一百度。
改成油炸的话,控制温度能达到一百五十度到三百度,连带着整个容器也来个超高温消毒。
等出了锅,她再把残余物放进柴火里闷一阵子,不愁不碳化。
锅里传来噼里啪啦的爆裂声,放鞭炮一般热闹。柴火上的火苗一跳一跳,似乎也为她感到欢欣。
破庙之中,李半仙感觉到自己同心脏的联系逐渐减弱,顿时乱了阵脚。
搞砸了的代价可不只是失去一颗培育已久的心脏。
他日日用身体精血饲养,人为搭起一道沟通联系的桥梁。若是中途失败,则会遭受反噬,变成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祸事。
李半仙焦灼踱步之时,忽然觉得心口一紧,喷出一口血来。逆天而行本就凶险,邪修之法的反噬更是猛烈,一瞬间几乎背过气去。
在这样下去他绝对会消散的,必须进食些魂魄来补充魂体才行。幸好自己行事谨慎,有些储备粮。
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将随身携带的小布包打开,倒出了几根凌乱毛发、一方带血的绣帕和一支胎毛笔。
虽说是受人所托得来的,不过某种意义上来说也能用来救急。
能被献上来的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对象,说是牺牲品也不为过。反正大家心里都有鬼,就算是知道他违背诺言也不敢报官。
想着,他放心地画起符咒,口中念念有声,开始招魂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