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晓站回到外公的身后,她观察厅内柳家的几位公子,大公子神色紧张,二公子一脸不甘,只有柳三郎依旧神游天外。
春晓心里冷笑,柳家早已商量好,今日还演这么一出戏,只为从田家身上捞好处。
柳大人浑浊的眼睛注视着田外公,“当年你一个布衣走到京城,升官的速度让老夫羡慕,一朝落难还能再次回京,田家真是好运道。”
早知道就不让老妻苛待老三媳妇,谁知道反转来的如此快?
田外公骄傲的挺胸,“谁让老夫有个好外孙女,老夫不仅没死在西北,还能再次回京,让方老不死的失望了。”
柳大人嘴角一抽,有个好外孙女又不是好孙子,心里这么想,可他是真羡慕,这世上能出几个杨春晓?
柳大人听到大儿子咳嗽声,闭了闭眼睛,几个呼吸后,再次睁开眼睛,“和离可以,但是柳家有条件。”
田外公余光将柳大郎的反应尽收眼底,“你说。”
柳大人咳嗽一声,“你教导我长子三年。”
田外公,“......做梦。”
他这辈子不打算再收学生,一旦有师生名分,日后柳家就能吸外孙女的血,柳家打算的真好。
柳大人哼了一声,“只有这一个条件。”
春晓语气幽幽,“这么看来柳大人并不想好聚好散?”
柳大人心头一紧,他不惧怕田家,因为田家想起来要许多年,他忌惮杨春晓,礼部上官警告他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柳大人不懂,一个女子,怎会受到皇子们的拉拢?更是为了施恩向柳家下手。
春晓见柳三郎终于回神,眉眼含笑的道:“真要补偿不应该补偿给柳三郎?柳家为了银钱和方家的关系,出卖柳三郎两次,这次又想踩着他的尊严和脸面为柳大郎铺路?”
这就是长子的绝对优势,资源的倾斜,日后长子还要继承大部分家业。
柳三郎略微苍白的脸瞬间黑沉的可怕,他和娘子和离,他门清自己也占责任,如果不是他迁怒,弄出宠妾灭妻,更是生出庶长子打妻子的脸,他和妻子不会走到和离的地步。
柳大人脸色不好看,“杨姑娘,何必挑拨离间?”
春晓哦了一声,“难道柳家没一次次出卖柳三郎?难道我的记性出错?明明柳家送给我的年礼,还是柳三郎妾室出的银钱。”
无声的一巴掌,狠狠抽了柳家众人的脸,柳家现在吃喝用度全是柳三郎妾室带来的。
田外公心里毫无波澜,京城什么鸟都有,还有侵占媳妇和女儿嫁妆的败类,柳家这种纳商女为妾室的十分普遍。
柳三郎眼睛赤红,见爹娘依旧坚持为大哥谋好处,心里一片悲凉,他就活该为大哥铺路?
他的名声已经坏了,哪里还有什么日后?可是他又不敢反抗。
田外公不是好脾气的人,从椅子上站起身,“既然谈不拢,那就没必须继续耗下去。”
春晓接话,笑盈盈的道:“我们有时间继续耗下去,就是不知道柳大人能不能扛得住了。”
春晓扶着外公往外走,柳家真当田家好说话?还是当她好说话?
田家人已经走出正堂,柳老二跺着脚,“爹,你真的要为了大哥丢掉官职?”
亲爹当官和大哥,柳老二选择亲爹,他受够了大哥占全部的好处。
柳大人扫过大儿子不甘的脸,最后一根线绷断,“我们同意。”
春晓停下脚步,柳大人保住官位才是最对的选择,只是不知道能保住多久了。
和柳三郎亲笔书写和离书,春晓带了人,田文秀本就不多的嫁妆没一会收拾完。
田文秀迈出逼仄的柳家,站在街上深吸一口气,“自由的感觉真好。”
春晓,“这是新生的感觉。”
田文秀眼中含泪,“嗯。”
晚上,春晓为表姐庆祝新生,一家子没在宅子吃饭,去的京城有名的聚仙楼。
聚仙楼有名的是烧鸭,与悦山酒楼相比,聚仙楼还算是平价。
聚仙楼位于马行街,街上酒楼林立,街头有说书棚,晚上周边十分的热闹,吃过晚饭可以逛一逛夜景。
聚仙楼包厢内,田文秀坐在窗边往下看热闹的街景,街上随处可见租赁的马车停靠,时不时有客人从马车上下来。
田文秀怎么都看不够,“我以前生活的地方只有方寸之地,到了晓晓的家,我的活动范围才大一些,这还是第一次来马行街。”
二表哥田皓峰听的心疼,“日后哥哥带你出门逛街。”
田文秀眉眼含笑,“好。”
她日后也是有哥哥的人了。
春晓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街道,大夏建朝百年,京城发展的十分繁华,城楼高耸,房屋错落有致,京城遍布各种夜市,从京城看大夏依旧是盛世,可惜京城的盛世是靠全国百姓的供养。
春晓不知道朝堂的消息,不知道户部拨了多少银钱安置百姓,这种感觉十分糟糕。
饭菜送上来,田外公喊了两声,春晓才回神。
春晓笑道:“今日庆祝表姐新生,大家都敞开了吃,我请客。”
田皓峰摸着干瘪的荷包,“我们都是穷人,全家就你最富裕,放心,哥哥我不会和你客气。”
田外公摸着胡子,“最近无事又写了几篇故事,我已经联系以前合作的书铺,书铺的老东家还活着,给了老夫不错的价格。”
春晓竖起大拇指,“外公的口碑在,重新攒下家业迟早的事。”
田大舅觉得自己很废柴,他没遗传父亲写作的天赋,老脸一红,“我不知道该干什么。”
田外公瞪眼,“你老实给我好好准备科举,别以为重新考就十拿九稳。”
田家原有的功名全部清零,要重新考取功名。
春晓蹙着眉头,“太慢了。”
田外公清楚外孙女想表达什么,“你别动什么心思,你大舅他们重新科举是好事,你也不差这三年。”
春晓,“......”
她真的差这三年,谁知道三年后是什么情况,她现在急迫的想得到朝堂上的消息。
春晓反应过来询问,“外公,舅舅们是不是还要回祖籍参加科举?”
田外公摇头,“这倒不用,当年我已经将户籍更改到京城,不过,还需要亲自去衙门一趟,重新将户籍办好。”
春晓询问,“可用我去办?”
田外公失笑,“你外公回京,以前一些不敢联系的人,还是能联系的,这点小事老夫自己就能办。”
他也有不少学生,可惜受到他的牵连,有的外放回家,有的郁郁不得志回到祖籍,京城官场,还有几个聊得来的同僚。
当年田家流放西北时,这些同僚已经出过力,时间太久才断了联系,最近他回京一直养身体和处理孙女的婚事,这才没主动联系。
以前不好联系,现在他有重新联系的底气,只是不知道他们变成什么样子,十几年时间,足够一个人变坏,也足够一个人堕落。
京城的官场就是大染缸,你不同流合污,你就没有出头之日。
晚饭后,一家子腿着往回走,顺便逛京城的夜市,杂技,吹拉弹唱,应有尽有。
还有不少算命的摊位,有的摊位前排起了长队。
街上时不时能看到酒楼的伙计拎着食盒到处跑,这是最早的外卖。
田文秀见表妹盯着跑腿的伙计看,“他们有什么好看的?”
“别小看这些跑腿的伙计,他们的月钱可不少。”
并不是谁都能成为跑腿的伙计,要选脚程快的伙计,这些人算是京城高收入的群体。
春晓最在意的不是收入,而是他们很容易接触到一些秘密,尤其是勾栏这种地方。
田文秀迷茫,“你不在京城生活,比我都要了解京城。”
春晓见到都看向她,笑着解释,“因为我有一间茶楼,所以特意了解的情况。”
田文秀对表妹的产业清楚,“你准备什么时候装修茶楼?”
春晓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她为圣上出的主意,现在害得她找不到装修的工匠,“冬日。”
田文秀,“嗯?”
春晓摊开手,“现在木材价格是去年的三倍,工匠的价格也翻了两倍,我已经去信回西宁,接一些工匠入京,等他们入京再开始装修。”
田文秀知道汤山行宫,一副见识少的模样,“据说太湖石炒成了天价,以前汤山的田地不值钱,现在翻了五倍不止,还有许多官员买不到田地建庄子。”
春晓清了清嗓子,“我有汤山百亩地,等装修完茶楼就建造庄子。”
她打算盖几个暖棚,冬日种植青菜吃。
“......你有汤山的土地?”
田文秀震惊的声音都有些变调,这份产业她真不知道!
田外公清楚外孙女的操作,这是圣上给外孙女的好处费,这丫头脑子里哪里来的这么多来钱道?
“哎呦,真的是你啊,田德志,你竟然回京了?”
突兀的声音插入,春晓等人循声望过去,一个身穿布衣的老者急匆匆走过来。
春晓看到老者袖口处有缝补的痕迹,这位老者身后跟着两个小厮,生怕有人冲撞老者。
这人春晓认的,在宫宴上见过,春晓躬身见礼,“见过左都御史。”
督察院,正二品的左都御史,冯大人,今年已经五十五岁。
冯大人见杨春晓,笑着道:“你这丫头不错,田德志,你的福气不小。”
田外公躬身,“冯大人,多年不见,大人一切可好?”
冯大人摸着胡子,“好,好,你看老夫身体康健,老夫以为再也没机会见到你,没想到,你还能回京,好,好。”
田外公语气疏离,“老夫也没想到还能回京。”
冯大人头上只戴一根木簪,仿佛没看出田外公的疏离,继续道:“今日时辰不早,改日老夫休沐请你喝茶,到时候你我再好好聊聊。”
田外公应下,“好。”
冯大人又对春晓点头示意,这才带着小厮离开。
田文秀不敢相信,“刚才真的是左都御史?怎么穿着如此简朴?”
她其实更想说的是寒酸,浑身上下没有值钱的东西。
田外公询问外孙女,“你怎么看?”
春晓第一世没关注过官场,但是她读过历史,历史书上的记录能缩减就缩减,但是对一些特大贪官的笔墨却不少。
春晓晃动手上的糖画,“左都御史太会装。”
田外公背着手往前走,“这位冯大人以清廉闻名,十几年不见,再次见面依旧是一身布衣,此人城府极深,日后你们见到都要多加小心。”
当年他们同科进士,他借吴家的力一路高升,这位同科冯大人以清廉入嘉和帝的眼,圣上即位后,这位更是一路升至左都御史,十几年正二品,光靠清廉名声可升不到这么高的官职。
春晓一口吃完手里的糖画,田外公看的直皱眉头,“你这么吃糖,也不怕吃坏牙齿。”
春晓呲着牙,“我有注意刷牙。”
田外公哼了一声,“那是你年纪小,日后可不许这么吃糖。”
春晓摸了摸荷包,里面还放了不少姜糖,“嗯。”
回到家,春晓常年练武不觉得累,田外公几人也能坚持住,只有田文秀双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直接回去休息。
春晓回院子休息,昨日四公主就搬回自己的公主府,今日已经启程去灵佛寺抄经祈福,至于什么时候能再回京,就要看圣上的意思。
次日一早,春晓刚吃过早饭,王公公来府上请春晓入宫,春晓满头问号,塞给王公公一个荷包,“还请公公指点一二。”
王公公飞快的将荷包塞到袖子里,压低声音,“今早吏部尚书被弹劾,敏慧郡主带着陶公子进宫,说姑娘是证人,这才请姑娘进宫。”
春晓,“......”
她怎么觉得敏慧郡主不打算放过她?她送还会礼物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结果还将她牵扯进去?
王公公低头,“圣上还等着,姑娘请吧。”
春晓让王公公稍等片刻,将身上的配饰摘掉,头上只带一根簪子,她今日穿的偏男装,这一身打扮为了出城去庄子。
她的两个庄子原是皇庄,位置好且有活水,她准备今日去选地方挖池塘,现在计划有变。
春晓对于进宫的路很熟,守宫门的侍卫对春晓都已经熟悉,简单检查过直接放行。
宫道上,三三两两出宫的官员,离远看春晓像男子,走进才发现是春晓。
参加宫宴的官员都认得春晓,有不少官员露出疑惑的表情,还有官员陷入沉思。
圣上勤政所以很忙,这杨春晓才回京城几日,圣上竟然接连召见?
勤政殿外,侍卫们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的警惕四周,仔细看能发现不少侍卫耳朵在动。
这些能守勤政殿的侍卫,都是精挑细选的高手,可不是牛统领手下的世家子弟,每个人都有真本事在身,耳朵也特别的好。
春晓站在殿外等通报,她的耳朵也动了动,里面的气氛不怎么好,全是敏慧郡主哭诉的声音。
几个呼吸后,春晓走进勤政殿,殿内敏慧郡主依旧在哭,春晓见到靠坐在椅子上的陶大公子,这位脸上养回一点肉,脸颊依旧苍白的渗人。
陶尚书跪在青砖上,一声不吭的低着头。
春晓行大礼,“臣女叩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上的火气在暴怒的边缘,见到杨春晓压下几分怒意,声音依旧僵硬,“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