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雅州知州的折子有问题的事……今日若不是有他提醒,她恐怕还要再多等上一两个月才能转过那个弯儿来。
毕竟姬朝陵一开始就同她说了,这些折子是他“批倦了”的那一部分,里面写的大多也都是些“啰里啰嗦的废话”,她抱着这样的心态与预期去批,当然一时半会都瞧不出这里到底有什么问题。
她只会下意识的,和他父皇一样,把这些当成是那些地方大臣们“无事可报,只得随便写写,以示一切顺利”的例常汇报。
“说真的……还好你如今已经是我这边的人了。”骤然想到了些什么的姬明昭仰头定定攫紧了少年人的眉眼,一面竭力抬手碰了碰他的面颊,“不然,倘若让你跑到了父皇或是朝中其他几位皇子那里……不说别的,光凭你这狼崽子的脑子,也够让本宫狠狠头疼一番了。”
……好在她当日虽有动摇,却从未想过要把萧怀瑜推进其他人的战队里面。
否则,他一旦成了她的敌人,她来日便真要狠下心来想尽办法地除掉他了。
——能想出那道“羊皮灭国计”来的人不可怕。
但既能想出那计策,又有狠心且有本事将之干脆、利落,毫不犹豫地实行起来的人才最可怕。
能看出那雅州知州有问题的人也并不少见。
但能进凭一本折子和她暴躁发泄下的几句只言片语,便迅速意识到那折子和写出这折子的人不对劲的,才最是少见。
……她简直有些无法想象,假若他真与她成了敌人,又会是副什么样的景象。
姬大公主想着不自觉微微暗下了一双黑瞳,萧珩觉察到了她眸底的那一点变化,于是伸手攥住了她抬起的五指,将之轻巧地拉去了唇边——他垂眼虔诚又温柔地吻上了她的指尖。
“殿下……其实您想‘锁’住微臣,从来都是件很容易的事。”萧怀瑜唇角轻牵,眸中微带着些缱绻的迷离,“甚至,这世上几乎没有比这更容易的事了。”
“您只要……让臣留在您身边就好了。”
“只要……”
——她能一直留在他的身边。
萧珩轻喃着一压眼睫,他不曾将那后半句话全然脱口,姬明昭却已然听懂了他的意思。
由是在短暂的一小段沉默后,姬大公主几不可察地蜷了蜷指头:“还说容易。”
“萧怀瑜……本宫就从没见过几个像你这样贪心的人。”
——若真依着他方才那话,真正被锁住的哪里是他啊。
分明该是她本人才对。
这只坏心眼子的小狼崽子,他现在居然已经不满足于从她这里得到那个“唯一”的许诺了。
他想真真切切的、做她各种意义上的那个唯一。
那种全然排他的、根本不容许有任何人来打扰的唯一。
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夫侍”或“面首”也不行。
“那……殿下愿意答应微臣这个‘小小的’请求吗?”知道她听懂了的萧珩又笑着轻啄了她的唇瓣,温热的呼吸扑打上了姬明昭的下颌,灼得她脖子隐约发了痒。
姬大公主被这人恶意使用美色、故意勾引的样子气得不住发了笑,她没直接回他,却也不曾对那问题避而不答:“我每天光应付你一个就够耽误时间的了,要是再多几个你这样的男狐狸精……本宫还哪来的精力来批折子。”
——她又没兴趣当那劳什子的昏君!
而且……左右她都中毒这么久了,姬氏也不指着她开枝散叶——繁衍子息的事有姬明琮前头顶着,她到时候只管从他那过继来几个天赋高、性格好,值得培养起来的好苗子就是,何必再给自己弄一堆面首,平添那么多没必要的烦恼?
再说,有洁癖的又不光只他萧怀瑜一个。
她洁癖也重着。
姬明昭腹诽着微微晃动了瞳仁,得了她答复的萧珩心神颤动,忍不住又一次将脸埋进了她的颈窝。
姬大公主被他这突然发作的小狗脾性闹得一时有些无可奈何,所幸她那胳膊缓了这么久也稍恢复点力气了,还能勉强再拖过来两本奏章。
“好了好了,萧怀瑜,你高兴归高兴——差不多就得了。”飞速览阅过那两本折子上的内容,确认这俩确乎只是某些大臣本月实在报无可报,随便呈上来点吉祥话夸人的废话后的姬明昭偏头蹭了蹭少年人的发顶,转而颇显嗔怪地催促他赶紧爬起来干活,“快点起来帮我回折子——后头还有好些公文都没看完呢!”
“好嘞!”平复好心情的萧珩闻此从善如流,当即支棱了耳朵,提笔便神采奕奕地循着姬大公主的意思,替她批复完了那两本奏章。
就在二人以一人先看,另一人帮忙提笔回复的模式下,迅速处理着那些或满是碎语闲言、或稍有些关键消息的折子的时候,姬明昭忽又记起来他们那会提到的某个话题:“对了,萧怀瑜。”
萧珩应声眨眼:“嗯?”
“你想好要把那些收来的羔羊皮都制成什么东西没有?”又翻完两本折子的姬大公主随口发问——今日被送到公主府来的奏折还是与往日一样,目前除了雅州知州的那本瞧着还稍有些问题,其余都是些不知所云的屁事和废话。
“想好了,不如说来听听?”
“唔……三个月以里的羔羊皮不光皮质细嫩柔软,整体又足够轻便保暖。”萧怀瑜闻言不假思索,“它唯一的毛病就是不够结实耐用,不管做成什么,都很容易损坏。”
“——但臣以为,这对我们而言,倒未必是个缺点。”
——容易损坏,那就意味着这制品的使用寿命会被大大缩短,而他们本身想做的,又是些极尽奢侈、专把两国贵族当韭菜割的“华贵”玩意,坏得快,反倒利于他们反复去“坑骗”这群人手里的银子。
“所以,臣眼下是打算……”萧珩低头唇边噙的笑意多少瞧着有那么几分的不大正经。
姬明昭见此挑着眉梢一仰脑袋,二人对视一眼,遂不由异口同声地吐出三字:
“做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