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苏云溪点头,“我师傅他说这是他老友的地址,可我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是不是早就搬走了?”
赵仲霖捏着纸条,眼眶突然红了,声音也有点颤抖:“云溪,你……你师傅是周明远?”
苏云溪看着赵仲霖的样子,心里有点慌,“是不是不方便说?要是不方便,我再找别人问……”
“不是不方便,”赵仲霖突然抹了把眼泪,哽咽着说,“你要找的人,就是我啊!”
苏云溪一时没反应过来,端着茶杯的手一抖,“您……您就是我师傅的老友?”
赵仲霖点头,声音带着哭腔:“这个地址,是我和明远师弟分别前留给他的。那时候我说,要是有一天我们能沉冤昭雪,就让他来这个地址找我。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我以为他早就不在了……”
季淑兰也急了,拉着赵仲霖的手:“仲霖,你说什么?明远还活着?”
“活着,他不仅活着,还收了这么好的一个徒弟!”
赵仲霖看着苏云溪,突然笑了,眼泪却还在掉。
“我那眼高于顶的师弟,当年医术和造诣都远在我之上,意气风发得很。可也正因为他那桀骜不驯的性子,才遭了大罪,吃了多少苦啊!我虽然也没好到哪儿去,可比起他,还是强点……”
苏云溪听着,也无比酸涩。
光是听赵仲霖的描述,虽然未亲眼所见,但她能想象到,周明远年轻时是多么风光无限。
可天之骄子一夕之间跌入泥潭,被无数人践踏折辱,这中间的心酸,又有谁能知道几分。
如今纵使他被正名,可失去的东西又能拿回来吗,那份心气又能回来吗,那份意气风发,大概也被岁月磨平了。
可即使遭受这么多,周明远心中还是一片赤忱。
怨吗,自然是怨的。
可他更明白自己心中的大义,所以在遇到一个酷似自己年少时的苏云溪时,便把自己所有的心血和医术都倾注在苏云溪身上。
季淑兰想起过去的事,情绪也激动起来,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脸都憋红了。
赵仲霖赶紧扶住她,熟练地给她顺气,又按了按她手腕上的穴位,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
苏云溪看着季淑兰的样子,赵教授是中医,要是普通的咳疾,肯定有办法根治。
可看季奶奶的样子,这咳疾怕是不简单,说不定已经伤到肺了。
咳疾一旦伤到肺,想根治可就难了。
不仅得长期用珍贵药材调理,还得有好的医疗条件辅助,不然病情只会越来越重。
她再想想赵仲霖夫妻的情况,被下放那么多年,回来后也没攒下多少家底。
学校给像赵仲霖这样的几个老教授开的工资大概每个月一百多块,虽说已经算高薪,但是要维持家用,还要负担季淑兰的药费,肯定捉襟见肘。
再看季淑兰的性子,一看就是个疼人、不愿添麻烦的,说不定早就跟赵仲霖说过,别为了她这副身子折腾,免得花冤枉钱。
这么一想,苏云溪心里就有了主意,赵教授是师傅的师兄,那就是自己的师叔,师娘生病了,她这个做徒弟的没理由不管。
她当即改了口,语气笃定:“师叔,师娘这个咳疾,您平时是怎么治的?用的什么药?”
赵仲霖愣了一下,没想到她突然改口。
随即反应过来,心里一阵暖意,叹了口气说:“还能怎么治?就是开点止咳平喘的中药,每天熬了让她喝着,可效果越来越差了。之前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她肺功能弱,让多休息,少劳累,可哪有那么容易……”
苏云溪走到季淑兰身边,轻声说:“师娘,我给您把个脉,您别紧张。”
季淑兰伸出手,苏云溪指尖搭在她的脉搏上,又仔细看了看她的舌苔,观察她的呼吸节奏,好一会儿才松开手。
“师娘这咳疾,是长期劳累加上之前受了风寒,没及时根治,才慢慢伤到肺的。”
苏云溪条理清晰地分析,“光靠喝中药,药效太慢,还得配合雾化治疗,就是把药做成雾气,吸进肺里,这样药效能直接作用在病灶上,见效更快。不过这种设备普通医院没有,得军区医院才有。”
她思考了一阵后,又补充道:“另外,师娘身子虚,还得用点滋补的药材,比如人参、川贝这些,给她补补肺气,不然光止咳,身子扛不住。
只要能用上这些方法,我再有把握让师娘的咳疾好转,至少不用再这么遭罪。”
赵仲霖和季淑兰听完,眼神亮了,可很快又暗了下去。
赵仲霖苦笑着摇头:“算了,云溪,你的好意师叔心领了……”
季淑兰也拉着苏云溪的手,泪眼婆娑说道:“云溪啊,谢谢你的好意,可我这身子我知道,都这么多年了,早就习惯了,没必要花那冤枉钱。仲霖这辈子跟着我受了不少苦,现在好不容易能安稳过日子,我不想再拖累他了。”
这辈子遭的罪够多了,她早就不指望能把病根治,只盼着别给赵仲霖添麻烦就好。
“师娘,您怎么能这么想!”苏云溪急了,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您受的苦还不够多吗。您跟着师叔好不容易能过上安稳日子,为什么不能好好治病,好好享受生活?
难道您就不想健健康康的,多陪师叔几年?难道您想百年之后,带着遗憾走吗?”
“至于药和设备的事,您别担心,我有办法,您要是再这么说,就是把我当外人了!”
赵仲霖和季淑兰看着她,眼圈都红了。
季淑兰拉着她的手,哽咽着说:“云溪啊,你这孩子……我们跟你非亲非故,你怎么能这么帮我们……”
“怎么是非亲非故?”苏云溪笑了笑,“您是我师叔师娘,我帮您是应该的。再说,我师傅要是知道您生病了,肯定也会让我帮忙的。”
赵仲霖叹了口气,“云溪,谢谢你。可你一个小姑娘,从祁县那么远的小镇考到首都,读书生活都不容易,哪能让你为我们花钱……”
“师叔,您别跟我客气。”苏云溪打断他,“我现在能赚钱,再说我自己也攒了点钱,花在师娘身上,我愿意。再说,能帮到您和师娘,也算我这师侄的一份心意。”
季淑兰擦了擦眼泪,没再拒绝。
“好,好……听你的,我们治病,不辜负你这孩子的心意。”
赵仲霖感激道:“云溪,大恩不言谢,以后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你尽管说,师叔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一定帮你。”
苏云溪心里松了口气,能帮到师叔师娘,她也觉得踏实。
她拿出纸笔,记下季淑兰的症状,又跟赵仲霖商量了一下用药的细节。
看来,得抽个时间回家一趟了。
临走前,赵仲霖交给了她一个东西。
“这是当年你师傅托我保管的东西,如今你已经继承她的衣钵,那这些东西理应也是你的。”
苏云溪接过东西,是一个铁盒子,已经生锈了,她缓缓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把钥匙。
钥匙是那种老式的,有些年头了。
她郑重的给赵仲霖道了声谢,夫妻两人目送她离开,至于那身旗袍,也被季淑兰当作礼物送给了她。
天气有点微凉,下着小雨,季淑兰还给她准备了一把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