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上说着话，语气刻意放软：“好了好了，都过去了，别说了，回家吧。咱们不惹那祸事了，安生过日子才是正经。”
一家人走到院子门口时，赵霖忽然脚步一顿，像是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压低声音说道：“对了，你三弟立国……回来了。是警察从黑工厂把他捞出来的，刚送回来不久。”
话音刚落，屋角猛地冲出一个人影——是周安国。
他满脸怒火，额角青筋跳动，指着赵霖的手都在发抖：“娘！你昨天开会时干啥不说清楚？村长当众说让立国滚出村子，你那时候咋不顺水推舟？让他赶紧走人不就完了？你现在把他弄回来，这是要往家里引灾祸吗？你说啊！这事咋收场？”
他一边吼着，一边抬起眼，猛然看见了周建国，顿时一愣，声音顿住。
随即，他眯起眼睛，仔细上下打量了一番哥哥的模样，突然冷笑一声：“等等……你这狼狈样，不会是你花五百块，把老二从局子里保出来了？”
赵霖脸色微变，眉头一皱，惊讶地反问：“你……你怎么知道这事？”
周安国冷笑着瞪了周建国一眼，牙缝里挤出声音，几乎成了耳语：“村里谁进过局子，哪家不是偷偷摸摸掏钱赎人？你以为这事儿能瞒得住？你动了我的存折，连个招呼都不打，当我是死人？当我傻？”
赵霖心里冷冷一笑。
那笔钱本就是她管着的，当初分明说过：“等你考上大学，那笔钱才归你。”
可眼下屋里屋外人都在，村长就在院中等着，她不能乱了阵脚，也不能在这时候和儿子撕破脸。
她面无表情地伸手一把推开挡在门口的周安国，步伐坚定地迈进了堂屋。
屋内，云中磊正坐在中央的木椅上，腰背挺直，神情严肃；周努力铁青着脸站在一旁，双手紧握成拳，嘴唇紧抿，显然压抑着怒火；而周立国则靠墙站着，低着头，沉默不语，仿佛整个人都被一层看不见的阴云笼罩。
三人谁都没有开口，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周努力一见到赵霖推门进来，立刻像点燃的炮仗一样爆发了：“你干的好事！昨天村长当着全村人的面说立国是祸根，要赶他走，你半句不替家里争辩，清早倒偷偷摸摸溜出去，把人给接回来了？现在问题全堆到我头上，你是想让我替你背这个黑锅是不是？”
赵霖心中嗤笑不已——周立国又不是你亲儿子，轮得到你这么跳脚？
每次家里有点事，让你站出来担点责任，你就嚷嚷得比谁都响，嫌烦怕累。
可现在，你反倒装起正经来了？
这时，周建国也踉跄着走进屋，一眼便看到了墙边的周立国。
他急忙快步上前，扑到弟弟面前，脸上满是愧疚与恳切：“老三，哥对不住你！哥是被人蒙了，才稀里糊涂犯了错……可你也得想想，要不是哥被逮进去，警察哪会查到那个黑工厂？要不是哥这事惹了注意，你能平安回来吗？这……这不就是歪打正着？”
他说着，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声音提高，带着几分赌咒发誓的味道：“哥不怕承认，是我糊涂！可从今往后，只要你说一句话，哪怕豁出这条命，我也帮你扛到底！你信不信？”
周立国缓缓抬起眼，目光如深井一般幽暗冰冷，直直地盯着周建国，足足沉默了好一阵子，才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低沉的话：“二哥，你说的，我记住了。”
云中磊见人都到齐了，咳嗽了一声，用指节轻轻敲了敲桌角，发出“咚咚”两声闷响。
他抬起眼，朝赵霖瞥了一眼，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小赵，大伙儿都知道，这家里向来是你当家作主。现在人也都到了，村长在外头等着回话。你说吧，这事儿，咱们该怎么收场？”
赵霖转过头，看向周努力，轻声问：“这房子……原来一直是我当家？”
周努力脸抽了抽，眼神里闪过一丝错愕，仿佛没料到她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这样的问题。
他咬紧牙关，瞪着她，目光凶得像要吃人，恨不得用眼神将她撕碎。
可就在对上赵霖那张平静得近乎诡异的脸时，他心头猛地一滞，一股莫名的羞耻感涌了上来。
那不是愤怒，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当众揭穿的难堪。
他喉咙一紧，抬手。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打在赵霖脸上。
声音清脆得刺耳，在寂静的堂屋里回荡，连空气都仿佛被抽得一震。
赵霖捂着脸，耳朵嗡嗡作响，半边脸颊瞬间红肿起来。
她踉跄着后退几步，脚下一软，瘫坐在地上，身子微微发抖。
可她没有低头，也没有哭喊，只是缓缓地垂下眼，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滑落下来。
云中磊反倒站起身，脸色沉静，眼神锐利如刀。
他向前一步，语气沉稳却不容置疑：“周努力，现在是讲道理的时候，你动粗能解决啥？能把钱打出来？能平了这乱账？还是能把死去的周立国拉回来？”
“你们几个，”他目光扫过周家众人，声音低沉却字字如锤，“哪个不是你娘一手拉扯大的？你爹骂她打她，动不动就掀桌子摔碗，你们咋没一个站出来拦着？眼睁睁看着她受罪，现在反倒来欺负她，算什么男人？”
周安国挤出一丝讪笑，连连摆手，身子往后缩了缩：“村长，您别挖苦我了。我爹打我娘，我们当儿子的，夹在中间难做人啊。帮爹吧，显得不孝；帮娘吧，又忤逆父命，这……
这不是两头为难嘛。是不是？大家说是不是？”
一旁的周秀丽也假模假样地劝道，声音温温柔柔，像抹了蜜的刀子：“大哥，你先冷静点，别激动。村长在这儿呢，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动脚的？家丑不可外扬，咱们周家的脸面还得顾着。”
云中磊听得直皱眉，眉头拧成一个“川”字，连看都不愿多看周家那几口人一眼，只觉心中一股浊气上涌，压得胸口发闷。
他叹了口气，弯下腰，蹲在赵霖身边，声音放得极轻，带着几分心疼：“小赵，你还好吧？”
赵霖眼泪哗哗地往下掉，泪水浸湿了衣领，肩膀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