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闭嘴！整天跟在你娘后头吃闲饭，屁本事没有，出事连个正经主意都拿不出，滚回屋去！别在这碍眼！”
空气瞬间凝固。
赵霖始终没有看沈翠芬一眼，只是轻轻开口，语气温和却坚定：“听你娘的话，回房去。”
沈翠芬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低着头，拖着沉重的脚步挪到门口，一只手死死攥住门框，指节都泛白了，一步也没敢真的走出去，生怕屋里再炸出什么更大的动静。
这时，赵霖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冷得像结了霜的冬夜，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如刀：“你说成龙是来帮忙的？你真信他是真心实意帮你？他和那同学关系铁得能穿一条裤子，说句话递个话，能费几个钱？一顿饭的事，用得着把你一个月的薪水全都掏空？你还在这装模作样喊冤？你自己心里明白得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
周努力被这一番话刺得浑身发抖，额头青筋暴起，胸口剧烈起伏，仿佛一口气堵在喉咙里，憋得满脸通红。
他猛地抬手，手臂高高扬起，掌风呼啸，就要朝赵霖脸上扇过去。
赵霖却没有躲，反而挺直了脊背，径直把脸迎了上去，声音冷冽如冰：“打啊！你就打！周努力，你不过就是帮了你亲生儿子一次，就这么不情愿？就这么憋屈？是不是非得我跪下来求你，磕头认错，你才肯动一动你那金贵的手指头？”
她就是要逼他动手。
她等这一天已经太久。
吵都吵到这份上了，索性把所有遮羞布全都撕开，让真相血淋淋地摆在所有人面前。
“啪——”
那一巴掌终于落下，又狠又重，带着积压多年的怨恨与愤怒，狠狠甩在赵霖的脸颊上。
清脆的响声在屋内炸开，像是一根绷断的弦。
赵霖身体一歪，整个人失去平衡，踉跄几步，最终重重摔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脸颊迅速红肿起来，耳朵嗡嗡作响，嘴里甚至渗出一丝血腥味。
但她没有哭，也没有叫，只是静静躺在那儿，眼神空洞地望着斑驳的天花板，仿佛灵魂早已飘出了这间压抑的小屋。
沈翠芬尖叫着扑过去，一把抱住她，声音颤抖得几乎变了调：“娘！你怎么样？你说话啊，别吓我！”
她的双手死死攥住赵霖的衣袖，眼泪瞬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母亲泛青的脸上。
周努力抬脚就踹，一脚一脚全踹在沈翠芬身上，力道又狠又重，嘴里还不停地吼着：“你滚开！谁让你多管闲事的？”
他喘着粗气，眼睛通红，像头被激怒的野兽，“爹，你别生气了！娘太急着帮建国了，我……我心疼他啊！我是为这个家着想，才替你教训她！”
赵霖猛地一把将沈翠芬拽到身后，手臂横挡在儿媳胸前，像是要用自己的身体筑起一道墙。
她腾地站起来，双腿虽有些发软，但脊背挺得笔直，手指直戳周努力的鼻尖，声音尖利得刺破屋顶：“你打我我忍了，连我儿媳妇都下得了手？她肚子里还怀着你的亲孙子！周努力，你这手是铁打的吗？还是你心里根本就没有一点人性？”
“等建国一回来，我非告诉他不可——你爹压根就不想认这个媳妇！”
赵霖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字字如刀，“你瞧不上她，嫌她穷、嫌她没背景，可她嫁进咱们家一天也没说过半个不字！你现在动手打人，明天就能把人逼死！你信不信？”
话音未落，巴掌又甩下来。
风声扑面，速度快得来不及反应。
赵霖早有心理准备，可那一声“啪”还是打得她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响，半边脸火辣辣地疼，像是被烧红的铁烙过一般。
她踉跄跌坐在地，膝盖重重磕在冰冷的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下意识用身子护住沈翠芬，双臂紧紧环住儿媳的头，生怕下一击落在她身上。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轻快的口哨声，调子欢快得近乎讽刺。
三个人都喘着粗气，齐齐转头望去，眼神里混杂着惊愕、愤怒和难以置信。
周安国站在门口，没动。
他背着阳光，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门槛上。
他看了看半空还悬着的手，那是周努力挥完巴掌后尚未放下的手臂，又看了眼抱作一团、瘫在地上的娘俩，脸上没有一丝波动。
嘴角一扯，冷笑了一声：“爹、娘，你们家的破事，我管不起，也懒得管。我就回来拿本书，立马走人。”
他没多看赵霖一眼，仿佛她只是地上的一堆杂物。
他直接从她身边擦过，动作干脆利落，连一丝迟疑都没有。
转身回屋，脚步沉稳地走到床头，抓起一本租来的连环画——封皮已经磨得发白，书角卷起，上面还沾着几道油渍。
他头也不回地出了正门，身影很快消失在院墙之外。
刚踏出院门，那口哨声又响起来了——比刚才还轻快，节奏跳跃，像在唱小喜歌，仿佛刚刚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那声音飘在午后寂静的村道上，刺得人心里发毛。
赵霖的心早就凉透了。
不是哭不出来，是气得浑身发抖，从指尖一直抖到牙根。
她盯着门口那片空荡荡的光影，眼神空洞，喉咙里堵着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转过头，看见沈翠芬挺着肚子，还死死护着她。
儿媳的脸上满是泪水，嘴角微微颤抖，可眼神却倔强得不肯低头。
赵霖咬着牙，一手撑地，泥土硌得掌心生疼，另一只手扶住儿媳的胳膊，声音沙哑却坚定：“起来，咱不在这儿待了。这地方，不配咱们流一滴眼泪。”
她拖着沈翠芬站起来，腿脚还在打颤，可脚步却没有一丝犹豫。
她瞥了眼瘫在凳子上喘气的周努力，那人低着头，脸色发灰，手还在微微抖，却始终不敢抬头看她们一眼。
赵霖冷笑一声，什么也没说，径直朝外走，脚步虽然蹒跚，却走得异常坚决。
村卫生所里，赵霖扯着嗓子哭得惊天动地，声音凄厉得让人心颤。
她坐在凳子上，双手捂着脸，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肩膀剧烈地抽动。
她的哭声穿透墙壁，顺着风传出去老远，全村都听得清清楚楚，连树上的麻雀都被惊得扑棱棱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