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别在这儿装好人，我路卫东还没沦落到要靠你们施舍的地步！”
他说这话时，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妈！中和、中平！收拾东西！咱们走！”
路卫东猛地转过身，对着屋里大吼一声。
杨娟花愣了一下，随即连忙点头，手忙脚乱地从柜子里翻出几件旧衣。
两个孩子也被父亲突如其来的爆发吓得一哆嗦，赶紧跑过去帮忙。
陈医生一看他要走，突然伸手拦住。
“等会！救你妈的钱还没给呢！结了账再走！”
陈医生见他们真的要走，立刻站起身来，一步跨上前，伸开手臂直接挡在门口。
病人治好了，医药费却不结清就想溜？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这场戏看得太投入，差点忘了收诊费！
她行医多年，见过太多耍无赖的人，早就不心软了。
路卫东牙齿一咬，“多少？”
陈医生伸出手：“两块！”
院子里的空气仿佛一下子凝固了。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路卫东身上。
路卫东兜比脸还干净，顿时看向陆水仙。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兜，空空如也，连个铜板都没有。
冷汗悄悄从额角渗了出来。
他知道早上周文娟刚替他还过一笔账，这时候再开口借钱，实在拉不下这个脸。
可陆水仙头一低，装作没看见。
其实她清楚得很，路卫东那一眼意味着什么。
但她不想帮他。
凭什么每次都是她牺牲？
周文娟眉头微皱，却没有半点犹豫。
她从自己的布包内侧掏出一个用油纸包好的小信封，轻轻打开，抽出两张崭新的毛票，双手递了过去。
陈医生也没推辞，直接接过去塞进了衣兜。
“行了，走吧。”
“真是缺德！眼里只有钱！”
路卫东气得直骂。
他一甩袖子，满脸涨得通红，声音陡然拔高。
“救人一命还得先谈钱？你们这种人，良心都被狗吃了！”
他越说越激动，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陈医生一听，反倒乐了。
“哟，还恼羞成怒了？路卫东啊路卫东，你说得轻巧，我开门看病，药是偷来的？柴是刮风来的？我不收钱，难道喝西北风活着？”
路卫东一听火更大了，转身就要冲上去动手。
然而他的脚步才刚迈出，就被两道身影稳稳拦住了去路。
沈翠芬和沈学林立刻挡在前面。
沈翠芬一步抢前，站在陈医生身前，毫不退让。
路卫东停在原地，拳头依旧举着。
可身子却像被钉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他余光瞥见周文娟惊恐的眼神，心头一紧。
他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是个莽夫，更不敢真的动手。
他知道沈家兄弟可不是好惹的主，真打起来，吃亏的只会是他自己。
“建国哥，算了算了，咱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周文娟赶紧劝了一句。
她快步走上前，轻轻拉住路卫东的手臂。
“人家也是按规矩办事，何必为了两块钱伤了和气？”
路卫东冷着脸哼了一声。
“行！我听文娟的！不跟你们计较！”
他甩开周文娟的手，故作豪气地说出这句话。
可谁都能听出其中的勉强与憋屈。
他挺直腰板，试图维持最后的一丝体面。
可那微微颤抖的嘴角，暴露了他内心的不甘。
说完，转身拉着周文娟就往外走。
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就几件旧衣服，外加之前沈翠芬分的一点米和面。
家里本来就穷得叮当响，值钱的东西早几年就变卖光了。
剩下的几件衣物也是补丁摞补丁，破得不成样子。
那点米和面还是沈翠芬看他们过得太苦，悄悄匀出来的一小袋，如今也被他们匆匆打包带走。
东西还没拿完，陈医生还站在院子里，他们已经打包好了。
杨娟花抱着包袱，手脚麻利地将最后一块粗布裹紧。
两个儿子一人拎着半袋米，另一人抱着几件叠好的衣服。
整个过程不超过五分钟。
沈翠芬看着这一幕，心里一阵痛快。
她站在堂屋门口，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嘴角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这个一直寄人篱下、装腔作势的陆家人，终于滚蛋了。
从此以后，她再也不用忍耐他们的冷言冷语，也不用看着女儿受委屈。
路卫东拎着包袱，一手拉着周文娟，带着杨娟花和两个儿子出了门。
肩上的包袱不算重，压在他心头的耻辱感却越来越深。
他不敢回头，怕看到沈家人的嘲讽眼神，更怕看到陆水仙冷漠的脸。
陆水仙左瞧右看，也赶紧追了出去。
她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迈开步子，匆匆跟上了他们的背影。
虽然她对路卫东一家已无多少感情，可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也许只是出于本能，也许……
是害怕孤独。
可才走了几步，突然传来周文娟惊慌的声音。
“建国哥！建国哥！你怎么了？”
沈翠芬“啪啪”几步跑过去，心里满是疑惑。
这男人又在耍什么把戏？
她一边加快脚步，一边眯起眼睛打量前方。
该不会是反悔了，临时改变主意，故意在门口装模作样吧？
沈学林他们也跟了出来，神情警惕，脚步沉重。
要是这家伙敢闹事，做出什么过激举动，就直接把他架走，扔得远远的，省得在这里丢人现眼，影响自家清誉。
陈医生皱了皱眉，眉头几乎拧成了一个疙瘩。
她压根不想再搭理陆家这群人。
从一大早忙到现在，已经快中午了。
她连一口水都没喝上，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个不停。
早饭没吃好，午饭还没着落，再耗下去真要虚脱了。
她甩了甩手里的药箱，冷冷地瞥了一眼围成一圈的人群。
接下来的事轮不到她管，也没必要蹚这浑水。
那点工资可买不来她的命，热闹更不值得她留下来围观。
走人！
一群人闻声陆续走出院子，站在门口一瞧，顿时傻了眼。
只见路卫东整个人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
身体蜷缩得像个虾米，双手死死捂住下身。
陆中、陆中平、杨娟花、周文娟和陆水仙几个人团团围在他身边，七嘴八舌，乱作一团。
“建国哥！建国哥！你怎么啦？别吓我啊！”
周文娟猛地扑过去，双膝跪地。
她伸手想去碰他，却又怕弄疼他，只能颤着手悬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