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紧咬着牙，额头上全是冷汗。
要不是路中和在旁边站着，他真想把裤子脱了看看伤成啥样。
现在床和被子都湿了一大半。
再不挪到角落，全得报废。
被褥湿透了不说，还有一股刺鼻的骚味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这天气闷热潮湿，再拖一会儿，霉味都要长出来了。
“哦……”
路中和慢吞吞地挪过去拉床。
他一只手搭在床头，另一只手扶着墙。
拉了半天，床一动不动。
这床是实打实的木头做的，沉得很。
年头久了，木材吸饱了潮气，更重了。
路中和胳膊上的肌肉绷得发紧，脸都憋红了。
可那床依旧原地不动。
“爸，我一个人拉不动啊，你也来搭把手呗！”
路中和喘着粗气，满脸不乐意地喊道。
路建国抬脚想踢他屁股，结果脚刚抬起来，下身猛地一痛。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
“疼死我了！”
刚才那一拳打得太狠，现在不仅疼，还胀。
“你跟那黑了心的妈一个样！不知道老子受伤了是不是？”
他咬牙切齿地骂，眼神里全是怨毒。
路中和又撇嘴，小声嘀咕。
“可我妈之前被你打伤了，不照样下地干活？”
“你再说一遍？”
路建国猛地抬头。
路中和立马摇头摆手。
“我没说啥，真没说啥……床拉不动，现在咋办？”
他转移话题。
路建国瞪着那床，气不打一处来。
“废物点心！咋办？把被子收到不漏水的地方，你坐那边睡去！”
手指狠狠戳向屋子角落那块还算干爽的地。
路中和嘟着嘴，不情不愿地把湿了半边的被子卷起来。
路建国则是一瘸一拐地歪躺在另一边干爽的地儿。
前边疼后边疼，只能侧着睡了。
他闭着眼，嘴里哼哼唧唧。
路中和看着路建国舒舒服服躺着，自己却得坐着打盹。
他越想越气，路建国太自私了，根本不配当爹。
自己才是他亲生儿子，可连一块干地方都不让躺。
可没漏水的那块地方全被路建国一个人占了。
路中和没法子，只好找张矮凳子坐着凑合睡。
他原本想上灶房再搬几个凳子过来，像路中平那样搭个简易床躺着。
可外头雨下得噼里啪啦，根本出不了门。
实在没招，路中和气呼呼地抓起凳子就往路建国那边挪。
木头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他心想，屁股坐凳上，上半身趴床上，怎么也比干坐着强。
没想到路建国一见他拎着凳子靠近，立马紧张起来。
“你你你……你想干啥！”
刚才那一拳可不轻，路建国一直觉得路中和是故意报复自己。
这会儿看他靠近，怕他又动手。
路中和翻了个白眼，不明白他咋这么敏感。
“我靠床边睡不行啊？又没躺你身上！”
路建国咽了口唾沫，手抬起来往门边一指。
“你去那边柜子那儿！省得半夜抽风又打我！”
路中和扭头瞅了眼那木柜，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柜子矮得离谱，坐下去的话脑袋都快顶到柜沿了。
看路建国那副防贼的模样。
路中和顿时心里一股火窜了上来。
他本想争辩几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算了，懒得争了。
他冷着脸，气冲冲地走过去。
灯线发出“吱呀”一声响，差点被他活生生扯断。
路建国立马又嚷起来。
“小兔崽子！你是不是傻啊！灯线不是这么拽的！你想弄坏东西是不是？！”
路中和背靠着墙，一言不发。
他懒得搭理他，更懒得解释。
摊上个强势得不像妈的妈，从小到大说话带命令。
又碰上个只顾自己的爸，出了问题还怪别人。
这日子过得真是压抑得让人想逃。
天慢慢亮了，雨也停了。
一大早，沈翠芬就起了床。
她忙着做早饭。
她打开柜子，把鸡蛋一颗颗拿出来。
这些鸡蛋是攒了好些日子的，今天她决定破个例。
她和路贵珍一起，煮了一大锅热腾腾的鸡蛋面。
当然，路建国那份，她压根没做。
她连锅都不让他碰，更别提给他盛面了。
“哎哟，翠芬，鸡蛋少放点呗！”
大嫂李桂英站在灶台边，心疼得直咧嘴。
九碗面，光她亲眼数的，就用了十几颗蛋。
今天翠芬就要和路建国办离婚了。
一个女人，独自带着三个娃过日子，柴米油盐哪样不得操心？
李桂英想想都觉得心酸。
杨兰英盯着那香气四溢的面，喉咙不自觉地动了动。
她也跟着劝。
“是啊翠芬，咱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破费！吃啥不是吃！省着点，日子还长着呢。”
沈翠芬笑着摆摆手。
“今天这日子值得庆贺，几颗鸡蛋算啥！大嫂、二嫂，你们放心吃，柜子里还有呢！往后我一个人过，也得把孩子们喂饱了才行。”
说完，她又单独盛了一碗，特意多加了个荷包蛋。
“这……是给谁的？”
李桂英刚才明明数过，九个人九碗，怎么多出一碗？
“给孩子爷爷的。”
沈翠芬语气平静。
其实她也犹豫过。
可路启明实在太可怜了，瘫在床上半年多了。
那天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多半是真的。
哪有男人会拿自己被儿子嫌弃、连饭都吃不上的事撒谎？
那不是丢脸，那是心碎。
等她跟路建国彻底分开，杨娟花估计也不会真心照顾他。
那个儿媳妇向来刻薄。
一个瘫在床上的人，没人管，活不了几天。
算了，不过一碗面的事。
她心里叹了口气。
回头叫路富华赶紧吃了，顺路喂他爷爷，再赶去上学就行。
两位嫂子听了，都没再说话。
自己的闺女就是心太软，这一点沈翠芬的父母心里都清楚。
可偏偏她遇上了路家这群蛮不讲理的亲戚。
尤其是路建国的母亲杨娟花，平日里对沈翠芬挑三拣四，从不满意。
两个嫂子吃完饭后，匆匆忙忙就往沈家村赶。
她们心里惦记着家里的活计，根本坐不住。
家里养的鸡、鸭、猪都没人喂。
早上天还没亮就得起来打饲料、清圈舍。
昨晚走得急，连门都没关严实，灶台上的锅还堆着没洗。
更糟糕的是，也没来得及跟几个孩子交代清楚。
再不回去看看，怕孩子们心里不安，哭闹起来也没人哄。
其他人就留了下来。
大家动作利索，没一会儿就把厨房打扫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