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用天晓色做了这幅画卷,诸位此刻所见,便是熊先生留在布上的丹青。不知可有谁能看出,熊先生画了何物?”
众人盯着空白画布瞧了半晌,皆是一脸茫然。
方才说话的青年男子又道:“别故弄玄虚了,这画布上明明什么都没有!”
“非也——”徐青玉淡淡一笑,转头看向站在一旁当“背景板”的崔匠头,两人目光相接。
崔匠头不情不愿地抓起旁边木桌上的细嘴喷壶,却迟迟没有动作。
徐青玉眼皮微跳,心里暗忖:这崔匠头也太老实了,明明昨晚排练得好好的,今日竟当着这么多人给他撂挑子,回头非得扣他工钱不可!
她连忙上前一步,对众人款款行礼,声音不大却清晰入耳:“诸位有所不知,这壶中水取自山泉,经层层过滤,堪称世上最纯净之水。唯有这般纯净之物,才能让天晓色显露出真容。”
这话像是给了崔匠头台阶,他终于拿起喷壶,对着画布轻轻一洒。
“哗——”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惊呼。
只见画布上竟缓缓浮现出笔墨痕迹:有层峦叠嶂的山峰,有碧波荡漾的池塘,有垂条依依的柳树,柳树成荫处,烟雾缭绕,恍若缥缈仙境。
更有人指着画布右上角,喃喃念出声:“烟锁池塘柳……”
“这天晓色是我们崔师傅耗费一年心血制成。”徐青玉声音慷慨激昂,“他查阅无数上古孤本,呕心沥血,在材质中加入一种极其昂贵的染料,经数百次试验摸索,才最终得此一匹‘天晓色’。”
这话听得崔匠头老脸一红,心里直犯嘀咕:什么呕心沥血,什么一年试验,全是扯犊子!
徐青玉好意思说,他都不好意思听!
崔匠头忍不住斜眼去看身边的周贤,却见周贤满脸红光,频频点头,一副深信不疑的模样。
崔匠头心里咯噔一下:完了,东家这是被这女娃彻底带坏了!
画布上的景象还在随水汽晕染,人群中的惊呼声一波高过一波,不少人忍不住往前凑,恨不能把画布看穿。
唯有沈维桢,悄悄抓着傅闻山的手,两人往后退了退——
人太多,他担心挤到傅闻山。
沈维桢的声音在傅闻山耳畔轻轻响起:“尺素楼这‘天晓色’当真巧妙,做成画轴展开时空空如也,沾染水汽后,图画便渐渐浮现,还留了‘烟锁池塘柳’五个字。青玉姑娘真是一颗七巧玲珑心。”
傅闻山听着不远处人群中央徐青玉的声音,那声音清清脆脆,带着几分狡黠,像羽毛般搔得人耳朵发痒。
他仿佛能看见阳光下那女子轻瘦曼妙的身形,恍惚间应道:“没错,她确有一颗玲珑心肠。”
不过是黑的。
这时,熊怀民的声音从人群前方传来:“诸位可知,这‘烟锁池塘柳’是一副对联的上阕,为尺素楼掌柜周贤所创。此联虽只五字,却暗含金木水火土五行,且意境悠远。”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有兴趣的…不妨试试,若能对出下联,我便亲手在这幅画作上补齐下联。”
众人闻言,皆对着画布上的五个字陷入沉思。
书院的贵客们自然沉迷于这副对联的精妙之处,可周贤的朋友们,却更关心尺素楼的新品。
廖桂山一眼就看出这“天晓色”的奇妙,当下便冲周贤问道:“周老弟,你这‘天晓色’竟能让墨水隐形?”
“非也。”徐青玉笑着接过话头,“熊大人作画用的‘墨水’,实则是我们崔匠头精心调制的染料。市面上寻常的墨水,可达不到这般效果。”
她心里清楚,廖桂山这是在给她搭台阶——
若不然,今日尺素楼的发布会,怕是真要变成熊怀民的专场了。
徐青玉感激地朝他递去一眼,又补充道:“而且更为奇妙的是,随着太阳升高、阳气渐盛,画布上的水雾散去,这幅画便会渐渐归于空白。”
众人闻言,顿时觉得玄妙无比,思绪瞬间从熊怀民的画作转到了画布本身。
甚至有人忍不住上前,围着画架左右查看,却始终没琢磨出其中的门道。
周贤适时开口:“这便是我们为它取名‘天晓色’的原因——天光润雨而生,阳气上升则落,这画卷会随着阴阳气候变化而变化。”
“难不成它只能显现一次?”立刻有人追问,说话间,已有人察觉到画布上的景物正在慢慢变淡:画作里湖面上的水雾渐渐飘散,连杨柳树周边的颜色都变得淡雅了许多。
“变淡了!你们快看!”有人指着画卷惊呼。
徐青玉立刻接口:“没错,大约再等半个时辰,这幅画便会完全消失。您若想下次再品味这幅画,只需将纯净之水喷到画布上,便能让它重现原貌。”
“妙哉!”场中有人抚掌而笑,“这般景象,实在是风雅!”
还不等徐青玉与事先安排好的人对上信号,已有人迫不及待地发问:“掌柜的,这幅画作卖不卖?”
周贤朗声道:“自然是要卖的!这幅画蒙熊大人厚爱,他关心贫寒学子,无偿赠予尺素楼。我尺素楼也当投桃报李,愿将这幅画作的收益取出一半,用作‘春苗计划’,资助青州城内的贫寒学子。诸位,这幅由‘天晓色’制成的《烟锁池塘柳》画作,起拍价五百两!”
五百两?
崔匠头猛地瞪大眼睛,抓着画轴的手险些一抖——
昨天晚上说好起拍价三百两,这东家怎么还临场加价了?
可转念一想,他又暗自点头:行吧,五百两就五百两!
廖桂山在一旁听得眼皮直跳,心说这可真是狮子大开口。
他虽不清楚“天晓色”的制作流程,却知道周贤那老东西账面上早已没多少银子。
什么“一年工期”“呕心沥血”,全是糊弄人的鬼话——要是早有这宝贝,周贤怎会被逼得连几千两运费都出不起?
“真能骗啊……”廖桂山暗自腹诽,“这‘天晓色’指不定是周贤和徐青玉从哪个角落里翻出来的残次品,真当这世上全是我这样的冤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