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乔如意和姜承安确定关系的前后时间里,追求乔如意的人有大把,但姜承安从未表现出吃醋或是担忧,而乔如意自己也没当回事。
成了祭灵的姜承安,对行临表现出异常的排斥感,激动的情绪一改往常。
不知是因为他成了祭灵后情感变得强烈,还是这其中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可她的追问并没有得到答案。
姜承安竟一下愣住了。
相比刚刚的义愤填膺,此时此刻的反应简直是大相径庭。
他看着乔如意,一时间面露困惑,“我……忘了。”
乔如意哪会料到他会这么说,好半天啊?了一声。“你跟我说爱上谁都不能爱上行临,原因,你忘了?”
姜承安显得有些急躁,“是,我忘了为什么了,总之,行临这个人很危险,他藏了一个很大的秘密。”
乔如意轻叹,他之前也说过,可为什么危险?藏了什么秘密,显然,姜承安说不出来了。
“只因为他是九时墟的店主?”
姜承安眉心紧蹙,“单单是这个理由还不够?如意,你要离九时墟远一点。”
乔如意深吸一口气,不着痕迹吐出,她想了想,不着痕迹地转了话题,“那么,你能告诉我,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
站住暗河边的姜承安,脸色渐渐呈现出痛苦神色来。他双手抱着头,似乎在努力思考。
乔如意放轻了脚步,试图靠前。她是担忧姜承安还会像之前那样不准靠近,不想,她都走到他面前了,他并没有情绪激动。
顶多就是察觉她的靠近后,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乔如意伸手来来拉他,却抓了个空。她的手指就像是穿透空气似的从他身上穿了过去,她当场愕然。
姜承安一脸悲伤地看着她,“如意……”
乔如意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放低嗓音,“一年前你说你要到锁阳古城里找壁画,去找九时墟的秘密,之后呢?姜承安,你到底是去找壁画,还是去找九时墟?”
姜承安整个人显得浑浑噩噩,他喃喃,“我无意间拿到了那枚金饼,我知道原来九时墟真的存在,所以……我入无人境的确是想找九时墟。”
乔如意心里一咯噔,果然。
“然后呢?我在锁阳古城里并没找到你。”
“我没去锁阳城。”姜承安在努力回忆,眼神迷离又迟疑,说说停停。“原本要去的……当时我在想,壁画如果在锁阳城,那九时墟也必然在锁阳城,可后来我走着走着,就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姜承安脑子里有的记忆就是在无人区。
他一进无人区后就后悔了。
是他低估了无人区的艰辛恐怖,尤其是装备并不齐全的情况下。
他失去了方向,水源也岌岌可危,就在这时他听见有人在唤他的名字,一声一声的,似远似近。
“那声音听不出是男还是女,但会让人莫名地想跟着走,我就一直走啊走,也不知道走了有多久,然后就到了这里。”姜承安的嗓音轻飘飘的。
乔如意诧异,“你是走到了黑水城?”
姜承安先是点头,但跟着又摇头,“我记不得了,只是记得自己走了好久。”
虽是模棱两可的回答,但乔如意有了大致的判断。就如最初行临推断的,姜承安果然是冲着九时墟去的,但后来被嵬昂的游光蛊惑、影响,继而成了祭灵。
嵬昂身死毁约,游光无声无息横行也无法被九时墟捕捉到,所以方便了它对姜承安的趁虚而入。
可姜承安身上的字模是怎么回事?
关于这件事,姜承安的记忆也是模糊的。他说他看见了很圆的月,像是在一场很大的仪式上,他的身体被月光照拂后就很疼。
“那人要求我去做些事,如果我不做,我浑身也会剧痛无比。”姜承安补充。“比如,会让我带些人来暗河。”
“暗河上的祭祀?”
“好像,是吧。”
乔如意想起第一次见姜承安的时候,他就显得十分痛苦。
“如意,我想见你,也很想你,但我做不到,我拼尽全力……好像也很难做到。”姜承安痛苦地看着她。
乔如意心里一阵紧过一阵,不难过不心疼是假的,这些年,姜承安已经是家人的存在,有谁看着家人受苦能无动于衷?
“姜承安,我该怎么帮你?”
姜承安忽而笑了,“如意,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乔如意一怔。
“我带回了那个人,我想,我也马上能解脱了。”姜承安轻声说。
乔如意一下反应过来,“你说的是鱼人有?”
姜承安看着她,眼神异样,点头,“是这个名字。”
“他在哪?你带他来做什么?”乔如意急忙问。
“他很重要。”姜承安答非所问,“他就在……这里。”
乔如意环顾四周。
姜承安朝着暗河中心的位置一指,“他在那里。”
乔如意顺势看过去,没看见鱼人有的身影。
姜承安说,“如果你想找他,我带你去。”话毕,他转身朝暗河走去。
“姜承安。”乔如意喊他。
姜承安的双脚已经踏进暗河,闻言转头,朝着她招手,“如意你跟上我。”
乔如意有迟疑,双脚钉在岸边半天没动。姜承安见状,眼神悲伤,“你不相信我?”
“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现在还不到月圆,你能带我找到鱼人有?”乔如意站在暗河边,只觉得寒气已经嗖嗖地朝着她脚脖来,像是冰冷的蛇缠绕脚踝骨。
蛇。
乔如意下意识看了一眼手腕,竟不见升卿。
升卿去哪了?
正想着,就听姜承安说,“鱼人有就在祭坛下面,跟月圆与否没关系,等月圆再找到他就难了。”
他仍旧朝她伸着手,语气诚恳。
乔如意一步步朝着姜承安走去。
直到刺骨的河水浸上脚踝,她吃痛了一下。姜承安说,“河水很凉,如意,你抓紧我的手就好了。”
河水很凉。
乔如意冷不丁想起了行临。
他下了河,然后昏厥,再然后……
乔如意精神恍惚一下,目光落在姜承安伸过来的手上,他的手肤色苍白,指骨分明,是那种皮包骨的劲瘦。
“如意?”姜承安轻声唤她。
她抬眼对上他的目光,他眸色很暗,像是探不到底的渊,有渴望,还有期盼。
乔如意缓缓伸手。
就在要碰到他手指时,乔如意只觉一条结实的手臂猛地箍住她的腰。
眼前光线乍亮,晃得乔如意睁不开眼,耳边只能听见姜承安的一声呼痛惨叫声。
乔如意一激灵,想睁眼去看,头却强烈的忽悠一下,像是被什么力量给带走了似的。
等再能睁眼时,周围已不再是暗河。
她置身流动的黄沙和金雾中,眼前男子的轮廓也轮逐渐清晰。
他身着一袭毫无杂色的玄黑长袍,袍摆并非纺织物,而像是凝固的夜色,边缘在不断蒸腾、消散又重组,仿佛随时会重新融于周围的黑暗。
袍身上以极暗的银线绣着流动的光影,如毒蛇鳞片般一闪而逝。
他脸上覆盖着一副冷铁面具。
面具只勾勒出冷硬的颧骨与下颌线条,表面布满细密如陶瓷冰裂的纹路,每一道裂纹深处都透出微弱至极的暗金色光泽。
面具眼部是两道深邃的狭长缝隙,瞳仁比黑暗更深的虚无,凝视久了,仿佛能听见其中传出无数细碎、痛苦的契约吟诵声。
他身形修长挺直,如同插在金色流沙中的一柄黑刃,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绝对寒意。
是他将她带出了暗河,又收回了手。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静立在她面前。
黑色衣袖下露出的一截手腕与手掌肤色是冰冷的苍白色,手指修长,指节分明。
乔如意感觉到了压力,来自男人本身。
一袭黑色更像是绝对秩序下的冷酷,像亘古不变的刑律化成了人形。
他没说话,只是透过面具上狭长的缝隙打量着她,单单是这样,就很冰冷彻骨。
很快,他的身后黄沙散尽,一幢建筑的轮廓隐隐而生。
哪怕在黑夜里不清晰,那建筑的高度和飞檐下的驼铃声也叫她很是熟悉。
她惊声,“危止?”
九时墟。
男人淡淡开口,“既然是九时墟的故交,那请进吧。”
他做出请的手势。
乔如意盯着男人的“脸”,反应过来,“你不是危止。”
“我是九时墟的店主。”男人的嗓音没半点温度。
对啊,他怎么可能是危止,时间都对不上。
“你阻止我进暗河,为什么?”乔如意问。
男人平淡口吻,“能进暗河的都不是活人,乔如意,你的未婚夫已经是祭灵了,祭灵的话你也信?”
“活人不能进暗河?”乔如意没恼,反倒是惊讶。
“我知你在想什么。”男人道,“行临进了暗河,对吧?”
“是。”乔如意并没惊讶他知道这件事,就像是也没惊讶他知道她的名字,并且清楚她和姜承安的关系。
男人,“九时墟店主的体质异于常人,不过,”他话锋一转,“他也不是没反应。”
乔如意想到了行临昏厥,还有之后的反应……心像是被只手给抛高了似的,呼吸紧了紧。
“游光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量伤害到他?”
男人的语调微微上扬,“伤害?”
“是,昏厥不醒。”
男人道,“伤害谈不上,昏厥不醒是身体机能自我保护的方式。游光对他,充其量只有影响。”
乔如意冷不丁想到了缠绵悱恻的那一幕,耳根子烫了一下。
伴着男人冷淡的口吻,“只要心有所求,就会被游光钻了空子。”
他顿了顿,凝视乔如意,“你说呢?”
一句话问得乔如意竟是心虚了,她清清嗓子,转了话题,“既然你了解暗河,那鱼人有的下落想必你也知道。”
“你们不是已经知道他的下落了?”
乔如意,“暗河里,祭坛之下?”
男人微微点头。
“他跟野利仁荣有关系吗?”乔如意直截了当问。
男人目不转睛看着她。
面具之下,乔如意无法看清他的神情,这种很憋屈很不舒服的感觉从危止开始就有。
九时墟历代店主都见不得人吗?都是面具示人。
除了行临。
稍许,男人才开口,“想知道?”他又示意了一下,“请吧。”
乔如意对九时墟不陌生,可眼前这男人虽说是九时墟店主,却是生人勿近的模样。
她想了想,既来之则安之。
念头落,便打算往里进。
不想身后一道嗓音扬起。
清冽似能破风,由远及近。
“如意。”
乔如意陡然转头,是行临。
他像是踏着一片流转的星辉,坠入这暗金的世界,再仔细看,那片星辉竟是散游。
行临的脸色看上去不错,不像之前那么苍白。
一袭吴绫素锦,是胜雪的白衫。宽袖与衣摆随风飞扬,却不沾半分污浊。
衫上是同色银线暗绣云纹,动作间折射出细细的碎光,与黑衣店主那吞噬光线的玄袍形成强烈的对比。
他墨发仅以一截素银缎带束在脑后,几缕碎发拂过线条侧脸。眼微微抬起,眸光像是淬炼过的寒星,清亮、锐利,带着洞悉规则的了然。
腰间扣着狩猎刀,白衣在弥漫的雾色金芒中犹如一盏孤灯,照亮了方圆丈许之地,也将那黑衣店主衬托得愈发幽暗深沉。
两人一个如永夜化身,吞噬一切,秩序森严;一个似破晓之光,清冽孤直,划破混沌。
行临轻步上前,轻轻扣住乔如意的手腕,将其拉至身后。
他的目光扫过黑衣店主的面具,嘴角极淡地勾了一下,却笑不入眼。
“寒商,你想动我的人。”他顿了顿,猎刀轻轻点地,“问过我了吗?”
原来那男子叫寒商。
乔如意细细打量对方,目光再落回行临脸上,他面容清肃冷淡,看来并不喜欢这个名为寒商的人,虽说同为九时墟店主。
寒商开口,竟似有讥讽之意,“你的人?你确定?不过春梦一场,怎么,你还当真了?”
行临眼神转得愈发冷淡,刚要张口,乔如意一脸不悦,上前一步,挨着行临而站,看向寒商。
“我是他的人,同时他也是我的人,我和行临的关系如何,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来盘算这笔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