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屋子厚重的雕花木门,发出极其轻微的“吱呀”一声。
一道影子,如同融入黑暗的水流,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
来人目标极其明确,借着为“昏迷”的阿史那·卓昀更换额上冷帕的时机,一只枯瘦、带着特殊药味的手指,快如闪电般探向阿史那·卓昀微张的口唇,指尖捏着一小撮无色无味的细末。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阿史那·卓昀唇瓣的刹那——
“等你很久了!”
一直“昏迷”阿史那·卓昀猛地睁开双眼,血红的瞳孔里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与积蓄已久的狂暴杀意!
他藏在被中的左手精准无比地扣住了那只枯瘦手腕的脉门!与此同时,他右手从枕下抽出备用的匕首,寒光一闪,狠狠刺向对方心窝!
几乎在同一时刻,梁上阴影中的沈君瑞如同鬼魅般暴起!
手中长剑化作一道惊鸿,后发先至,剑尖直指黑影后心,封死了他所有退路!
黑影——正是易容后的于奉。
他显然没料到这致命的陷阱,眼中瞬间被极致的惊骇占据!
手腕脉门被阿史那·卓昀铁钳般的手死死扣住,内力一滞。面对阿史那·卓昀刺向心窝的匕首和沈君瑞追魂夺命的长剑,他的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
虽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心脏要害,但匕首仍深深扎入他的肩胛!
“噗嗤!”
剧痛让于奉闷哼一声,动作瞬间迟滞。
“拿下!”沈君瑞厉喝如雷。
门窗在同一瞬间被狂暴的力量从外面撞开,木屑纷飞中,数名身着玄色劲装、气息凌厉的士兵闪电般扑入,手持特制的精钢锁链缠绕而上!
于奉还想挣扎,沈君瑞的长剑已精准地点在他周身几处大穴上,内力一吐,他顿时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倒在地。
“怎么是个老东西?”
看清那张在挣扎中扭曲、布满惊恐皱纹的苍老面庞,阿史那·卓昀眉头紧锁,嫌恶地啐了一口。
这人正是白日里为他诊治、为赫连施针的太医之一!
白日里此人言语谨慎,动作带着医者的沉稳,并无半分破绽。
沈君瑞的眼神却锐利,紧紧锁定在那张“老脸”之上。
易容之术他虽不精通,但战场上摸爬滚打的经验,让他对任何伪装都带有本能的质疑。
此人手腕被擒时那一瞬间的爆发力,绝非一个寻常老朽太医所能拥有。
“按住他!”沈君瑞的声音冷得像冰,一步上前,无视于奉因肩胛剧痛而发出的闷哼,手指精准地探向他下颌与耳际的接缝处。
粗糙的指腹下,那层“衰老”皮肤的触感,带着些许与其下肌肉纹理不符的滞涩感。
沈君瑞眼神一厉,指尖灌注巧劲,猛地向上一掀!
“嘶啦——”
一张薄如蝉翼、边缘还带着细微粘胶的人皮面具,被硬生生从那人的脸上剥离下来!
面具下,露出的是一张截然不同的脸孔。
三十许岁年纪,面皮微黄,颧骨略高,一双细长的眼睛此刻因疼痛和惊怒而布满血丝,嘴唇紧紧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
这张脸算不上英俊,却透着一种常年行走于阴影之中的阴沉与狠戾。
看清这张脸,阿史那·卓昀直接呆滞在原地,如同被定住了身形一般。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这张脸他认识。
眼前这人,他曾在大王兄那里见过!
北疆大王子,阿史那·铎烈,呼声最高的一位王子。
“我知道了,是那个杂种派你来的!”阿史那·卓昀愤怒到了极点,一步向前,高大的身影几乎将于奉完全笼罩,手指成爪,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抓向于奉的脖颈,速度快得带起风声!
“说话!铎烈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不远万里跑到炎国来,给本王设下这必死之局?!栽赃!下毒,甚至现在还要来灭口!”
沈君瑞眼疾手快,在卓昀手指即将扼住于奉咽喉的瞬间,猛地横臂一挡,沉声道:“殿下!留活口!他是关键人证!”
“人证?”阿史那·卓昀被沈君瑞强横的力道震得手臂发麻,暴怒中的理智被这声厉喝收拢些许,但他眼中的杀意丝毫未减,反而因沈君瑞的阻拦更添戾气。
他猛地甩开沈君瑞的手臂,指着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于奉,声音嘶哑扭曲,带着刻骨的怨毒:
“什么人证!这狗奴才是铎烈的影子!专门替他干那些见不得光的脏事!”
他越说越怒,猛地转身,一脚狠狠踹在旁边翻倒的案几残骸上。
无人发现,于奉眼中闪过的一丝庆幸。
沈君瑞挡在狂怒的阿史那·卓昀身前,手臂如同铁铸,纹丝不动。
他的目光扫过于奉那张因痛苦扭曲却隐含一丝诡异平静的脸,心中虽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并未多想。视线落在卓昀几乎要喷火的双眼上,劝阻道:“殿下!杀了他,死无对证,活着的他,才是撬开真相、洗刷你我双方耻辱的关键!”
“洗刷耻辱?”阿史那·卓昀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变形,他猛地甩开沈君瑞的手臂,目眦欲裂:
“赫连成了废人!本王差点死于非命!在你们炎国的鸿胪寺!被一个‘北疆’来的刺客行刺!这就是铁证!还要什么真相?!真相就是铎烈那个杂种,想借你们炎国的手,除掉所有挡他路的兄弟!”
他的逻辑在巨大的刺激下已然形成闭环——铎烈派出心腹,潜入炎国,先刺杀沈家诰命嫁祸给他卓昀,让他被炎国扣留;
再毒害赫连,最后来“灭口”,让他合理地死在炎国。
如此,铎烈便可坐收渔翁之利,扫除他登上王位的威胁。
“殿下!”沈君瑞的声音陡然拔高:“愤怒解决不了问题!你难道想真遂了铎烈的意,让他踩着你们的尸骨登上可汗之位吗?!”
阿史那·卓昀身躯猛地一震,剧烈起伏的胸膛慢慢平复了一些,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沈君瑞,又缓缓转向地上如同烂泥般的于奉。
是啊,杀了这个狗奴才简单……可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