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凭什么相信你?”阿史那·卓昀死死咬牙,眼中杀意翻涌。
他今日的境地,全拜沈家所赐,现在见到沈君瑞,都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我相信殿下是聪明人,为着一时的怒火自断生路,殿下不会做出这种事。”沈君瑞手都有些发酸,但面上的神色依旧未变,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阿史那·卓昀,观察着他的动静。
对方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刀尖剧烈颤抖,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而激烈的天人交战。
短暂的死寂后,阿史那·卓昀喉间发出一声极度压抑的嘶吼,猛地将弯刀掷向地面。
“哐当”一声,刀身深深插入地板。
他转身扑到赫连榻前,看着他青紫肿胀、气若游丝的脸庞,又想到自己意志踌躇地来,却被困于鸿胪寺,巨大的悲愤与无力感几乎将他压垮。
沈君瑞缓步上前,目光扫过赫连惨状,声音压得极低,只有近在咫尺的阿史那·卓昀能听清:
“毒素变异诡谲,远超寻常狼吻……此乃精心炮制、只为栽赃北疆的改良之毒!布局者所求,绝非仅仅是你我性命,他要的是北疆与炎国不死不休!你死,或疯,皆正中其下怀!”
阿史那·卓昀身体猛地一僵,紧握的拳头指节捏得发白。
“想揪出这幕后之人,”沈君瑞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匕首,“唯有……将计就计!”
让他以为他的连环毒计已成,但恰恰相反。
坐收渔利、斩草除根之时,便是他暴露獠牙之刻!
阿史那·卓昀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眸中燃烧着淬毒的恨意和孤注一掷的疯狂:“如何将计就计?!”
赫连已是废人,假死已无意义。
沈君瑞的目光扫过混乱的精舍,最终落回阿史那·卓昀因暴怒而扭曲的脸上,一字一句道:“殿下,你——就是那最好的饵!他既想逼疯你、逼死你……那便让他看看,他精心设计的计划,是如何致命的!”
鸿胪寺别馆深处,弥漫着药味与死亡气息的屋子,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左贤王殿下急怒攻心,牵动旧日沉疴,脉象凶险异常!快!速取紫金护心丸!施针定魄!”院判苍老而急迫的声音在室内回荡,连带着外间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床榻上,阿史那·卓昀双目紧闭,面色蜡黄如金纸,唇边溢出乌黑的血迹,胸膛剧烈起伏几下后,骤然变得微弱绵长,仿佛下一口气就会接不上来。几名御医围着他手忙脚乱,金针如雨点般落下。
沈君瑞肃立在旁,面沉如水,对着闻讯赶来的禁军统领和巡防营副将沉声道:“左贤王见幼弟惨状,悲恸过度,引动心脉旧伤,危在旦夕!速报陛下与三司!封锁此处,任何人不得擅入!所有汤药、用度,须经御医与巡防营双重查验!若有半分差池,唯尔等是问!”
命令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禁军与巡防营士兵瞬间将精舍围得水泄不通,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飞出了鸿胪寺别馆:
“听说了吗?北疆左贤王……快不行了!”
“嘶……急怒攻心?旧伤复发?被赫连小王子的惨状给刺激的?”
“千真万确!太医署的院判和好几位圣手都被紧急召去了,听说情况万分危急!”
“完了完了……这要是死在我们炎国京城……北疆怕是要……”
“沈小将军也在现场,是他第一时间下令封锁的……”
恐慌、猜疑、幸灾乐祸的情绪在暗流中涌动。将军府再次成为风暴中心,府外巡防营的兵力又增了一倍。
而鸿胪寺别馆,在原有的“护卫”基础上,几乎成了铜墙铁壁的囚笼与病榻的混合体。
破旧院落的书房内,烛火猛地一跳。
祁衡言正欲落笔描绘一幅寒江独钓图,笔尖悬在半空。
于奉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浮现,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兴奋与困惑:
“主子,鸿胪寺那边情况有变!赫连废了,但阿史那·卓昀突发急症,心脉受损,御医断言,恐怕是撑不过今夜!”虽不知为何会这样,但对他们来说,这是好事。
祁衡言执笔的手稳稳悬停,一滴浓墨无声地滴落在宣纸上,迅速洇开一团浓重的黑。他盯着那团墨迹,嘴角先是下意识地勾起,随即眉头微蹙:
“突发急症?心脉受损?哼……是沈君瑞那小子搞的鬼,还是阿史那·卓昀这莽夫真被气死了?”
至于是心疼幼弟才旧症复发,这种话,他可不回信。
北疆那地方,那有什么兄弟情谊可言?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祁衡言面色阴沉几分。
“据眼线回报,”于奉见他神色不对,下意识压低了声音:“当时阿史那·卓昀暴起欲杀沈君瑞,被沈君瑞挡开后,突然口喷黑血,委顿在地,症状确实凶险异常,不似作伪。”
“后御医诊断确为急怒勾动多年战场旧伤。沈君瑞反应极快,立刻封锁现场,严查一切出入。”
“不似作伪?”
祁衡言指尖轻轻敲击着冰冷的桌面,眼中光芒明灭不定。
阿史那·卓昀的暴怒在他预料之中,但这恰到好处的突发致命急症……未免太过巧合。
“到底是耍的什么把戏?”祁衡言沉吟片刻,嘴角再次勾起,却带着更深的阴冷:“管他是真死假死,既然‘命不久矣’的消息已经传出……那便让他‘死透’好了!这口黑锅,沈家和炎国皇帝……背定了!”
他放下笔,拿起案几上那枚不起眼的黑色小印,在寒江图的角落,用力盖下那个模糊的、形似鹰爪的暗记。
“于奉,”祁衡言的声音轻柔却饱含杀意:“阿史那·卓昀不能留,至于怎么做,你应当有数吧?务必……让阿史那·卓昀‘心脉衰竭’于黎明之前!”他刻意强调了“自然”。
“是!主子英明!属下亲自去办!”于奉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身影缓缓融入黑暗。
入夜,鸿胪寺别馆,灯火通明却死寂一片。
外间的御医和禁军已被屏退,只留院判和两名心腹助手在“全力施救”。
厚重的帘幕低垂,隔绝了内外。
榻上,阿史那·卓昀双目紧闭,呼吸微弱,蜡黄的脸上毫无生气,仿佛随时会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