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王婆婆,这般匆忙是要去干甚?”一个年轻媳妇喊住一个快步走过的老婆子道。
王婆婆停下脚步诧异道:“张家媳妇,你不知道?最近每晚都有戏看呢!”
“你舍得那个闲钱?”张家媳妇笑道,“平日里抠得不行,现在倒有钱去看戏?”
“嗐,这不是不要钱么?听说还是京城有名的戏班子每日在各大街什么……”王婆婆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巡演。”
“这般好事!”张家媳妇兴奋道:“王婆婆等等我,我把门给关上一起去!”
“快些!听说老感人了,一会儿就没地方了。”
……
两人赶到时,戏班子里已经开唱了一会儿。
王婆婆挤到一个熟人面前,着急道:“刘婆子!唱到哪了?快说说!”
刘婆子一把鼻涕一把泪:“杀千刀的,正唱到那李家郎把阿月亡母留给她的银钗偷卖,那李家婆婆正打骂阿月,嫌她阻止自己儿子去赌呢!”
“要命呢!”王婆婆一拍大腿,“这李婆怕不是昏了头?赌是那般能沾的东西?”
“可不是?那李郎已经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败家子!”
戏台上一个恶婆婆模样的人一手拿持荆条,边抽边道:懒蹄子!柴火湿透饭夹生,看我不抽烂你的皮!
阿月跌坐在地上瑟缩念唱:婆婆息怒…井台结冰,媳妇淘米时跌了三回。
一个十来岁的女童又扑过来挡在阿月面前:莫打我娘啊,阿婆!娘昨日被打的伤还没好呢。
婆婆看到丫头,眼睛一转唱道:
老身今年五十整,折磨媳妇最在行。
我儿输了赌坊钱,卖了丫头抵账房!
阿月跪抱婆婆腿哀求道:
婆婆开恩把命饶,女儿才满十三朝。
那鳏夫五十又瘸腿,孩儿嫁去命难熬!
婆婆一脚把阿月踢开,冷笑道:
贱人敢来挡财路?打死你这丧门星!
今日定要卖你女,明日送你去见官!
说罢婆婆便来拉女童,情急之下阿月推掇婆婆,婆婆倒地。
婆婆就地打滚嚎叫:
杀人啦!媳妇杀婆母!快拿锁链捆畜生!
……
唱到这里,许多媳妇婆子泪流满面,王婆婆也哭出了声:“可怜的阿月,我也已经半年未见我的大女儿,也不知道在婆家好不好。”
年轻的媳妇们更是哭花了脸:“这般小的女儿,竟然要卖给五十岁鳏夫?”
直到阿月入了法场,监斩官掷下签:
逆妇殴尊长,按律当斩!
阿月枷锁琅珰,仰天笑泪:
恨这苍天无耳目,恨这官府无明镜!
恨我投为女儿身,护不住亲骨肉啊!
她转向监斩官跪下磕头道:
大人啊!我死不求坟头纸,只求女儿免灾殃。
若还有半分天理在,教那六月飞霜封我冤!
阿月最后一幕倒在地上,鲜血染了地面。慢慢的从空中飘下了大雪,一层层落下将阿月的尸身盖住。
这时候,底下的众人情绪已经到达顶峰,一个年轻姑娘大喊道:“六月飞雪了!冤枉啊!不公平!不公平啊!”
其他人也吩吩喊道:“那李婆虐打儿媳,还要卖了亲孙女,不过是不小心推掇,都未伤到,为何要杀了阿月!”
“冤枉啊!”
“天道不公!六月飞雪了啊!”
一时之间,许多人都朝戏班子冲了过去。
得亏戏班子人有远见,老早把那扮演李婆的人送走了。
“不是真的!就是唱戏罢了!大家别激动!别激动啊!”
这出戏不光从城南唱到城北,又从平民百姓家唱到了世家高门。
不过一个月的功夫,已经是京城最有名的戏了。
不光如此,话本子也是半卖半送,不光是京城书生,世家小姐夫人们,也差不多都看过了这话本子。
这时又有人又在朝廷公告栏上看到了真正的李氏小月,正是因为伤了婆母,被判秋后处决。
此时情绪已经到达了顶峰,知情人天天上那李氏婆婆家叫卖丢烂叶子,连小孩子都丢土块喊道:“打死这卖小孩子的老妖婆!”
平时推掇是再正常不过之事,民间婆媳之间偶有争端,也都关在家里,不会闹到公堂。
且无人知道原来恶婆婆卖儿虐媳无须承担多大责任,而婆婆只是破了些皮告了官,推掇的媳妇就要斩道。
这下子捅了马蜂窝了。
不光是民间有女儿的,连带世家贵族们全都暂停了议亲。
御史台的众人在家也不好过。他们夫人听闻有人为阿月求情,御史大夫们还敢以死相谏。
好几位夫人们都连夜带着女儿回了娘家,不敢再呆在丈夫身边。
京城现在影响最大一件事,便是现在的阿月案了。
“娘!你别担心!有许多人在帮咱们,她们一定能救你出去的。”阿月的小女蛮儿哭喊道。
阿月在栏杆内伸手抓住蛮儿的手,泪眼蒙蒙道:“小蛮,不怕。阿娘没事,只要你能安好,阿娘死了也甘心。”
“夫人,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全力帮你,救你出这牢笼!”尹玖茉在一旁安慰道。
阿月看向尹玖茉,退后两步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尹玖茉赶紧制止道:“夫人,别这样。这真是折煞我了。”
“阿月不求能出狱,只求夫人能答应阿月一件事。”阿月不肯起来,
她又磕了一个头:“求夫人一定要救救阿蛮,阿蛮才十四岁不到,不能嫁给那个鳏夫啊!他已经打死三个老婆了!”
“阿月你放心,虽然救你有些困难,但护住你女儿还是绰绰有余。”尹玖茉赶紧道。
阿月又磕了个头才道:“如此多谢夫人。哪怕是收小蛮当个丫鬟,也好过让她在我婆婆手下讨活。”
“夫人也无须为我费太多心力。”阿月起身笑笑道,“只要小蛮能平安长大,我已经再无所求,便是死也无憾了。”
她的眼里平静无波,只是看向女儿的眼神里充满爱怜。
尹玖茉看得难受,便转身出去,留给两母女说话的时间。
“侯夫人且放心!”女狱卒伸手接过尹玖茉递过去的钱袋,拍着胸脯道,“最近谁不知寒月冤这出戏?平日里咱们都不曾薄待过她,何况夫人您一直都有打点。”
尹玖茉点点头道:“劳烦你了,若是阿月有什么需求,你只管差人来侯府告之于我。”
“是。”女狱卒满口答应。
然后她又迟疑着低声问尹玖茉道:“夫人,还有半个月阿月就要行刑了,阿月真的还有救吗?”
“哪怕到最后一刻都不能放弃。”尹玖茉坚定道,“你瞧着,阿月定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