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向吕公一家,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温和:“吕公,我看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启程了。”
吕公连忙从方才的震惊(主要是对洛尘那未卜先知般的言语和易小川的怪异反应)中回过神来,恭敬地应道:“是是是,全听恩公安排。路上又要劳烦恩公了。”
洛尘摆了摆手,示意无妨。待吕家众人收拾停当,车队重新整装待发后,他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只是随意地一挥手。
下一刻,那座华美精致的凉亭,连同其中的桌椅茶具,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抹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原地只留下平整的土地,仿佛什么都未曾出现过。
“神仙!果然是活神仙啊!”
“恩公真乃神人也!”
……
这一幕,彻底坐实了洛尘在吕家众人心目中“神仙”的地位。
吕公激动得胡须微颤,吕雉美眸中异彩连连,看向洛尘的目光充满了敬畏与难以言喻的憧憬;吕素更是小手掩着檀口,俏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那些护卫家丁们,更是将洛尘敬若神明,一路上态度愈发恭谨,不敢有丝毫怠慢。
有洛尘这等“神仙”随行护佑,接下来的路程变得无比顺遂。
原本可能需要应对的麻烦、可能遇到的匪患,全都消失无踪。三百里的路程,在第二日下午,吕家车队便平安抵达了目的地——沛县。
车队缓缓通过那古朴的城门,洛尘目光随意扫过街景,很快便落在了城门不远处的一个热闹摊位前。
那是一个狗肉铺子,锅灶冒着热气,一个身材魁梧、面相豪迈粗犷的大汉,正赤着胳膊,动作麻利地宰割着狗肉,不是樊哙又是谁?
洛尘嘴角微勾,并未停留。又跟着吕公的马车走了一段,最终在一处看起来颇为宽敞、门庭打理得相当不错的宅院前停下。
吕公下车,指着宅院对洛尘介绍道:“洛先生,这里便是老朽在沛县的落脚之处了,虽是陋室,还望先生不嫌寒酸,暂且安身。”
洛尘打量了一下,这宅子比起咸阳的府邸自然不如,但在沛县这地方,已算得上是豪宅了。他点了点头,语气平和:“吕公客气了,此地甚好。”
于是,洛尘便顺理成章地在吕家住了下来。
他并未提出要离开,吕公更是求之不得,将洛尘奉为上宾,每日好酒好菜,极尽周到地招待。吕雉和吕素两位小姐,经过一路同行和凉亭初遇,与洛尘也渐渐熟稔起来。
吕雉聪慧,时常找些话题向洛尘请教;吕素温婉,则多是安静地在一旁倾听,或是默默为洛尘添茶倒水。三人相处日渐融洽,关系愈发亲近。
在沛县安稳地住了几日之后,洛尘觉得有些闲闷,便独自一人出门,在这座古老的县城中随意闲逛,感受着两千多年前的市井烟火气。
不知不觉,他又逛到了那日进城时看到的狗肉摊附近。
远远地,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多日不见的易小川!
此刻,他正与一个穿着吏服、身材微胖、面容带着几分市侩与精明,眼神略显猥琐的中年男子相谈甚欢,勾肩搭背,显得十分热络。
洛尘目光微动,心中了然:“呵,命运的车轮惯性不小嘛。这易小川,终究还是和刘邦搅和到一块儿去了。”
他缓步走上前去,来到狗肉摊前,看着正唾沫横飞地与刘邦说着什么的易小川,笑着打了声招呼:“小川兄弟,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我们又见面了。”
易小川正和刘邦聊得投机,感觉自己找到了在这个陌生时代的第一个“好兄弟”、“引路人”,冷不防听到有人叫他,而且还是那个让他做了好几天噩梦的声音,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差点从条凳上滑下去。
他猛地转过头,当看清来人是洛尘时,脸上的惊恐迅速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有惊讶,有忐忑,但更多的是一种找到答案的急切。
他连忙站起身,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洛……洛尘兄弟!真的是你!你也来沛县了?太好了!我……我正到处找你呢!”
原来,那天易小川被洛尘吓跑之后,一路狂奔,直到力竭才停下。
冷静下来后,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洛尘的话,点破了他的来历,还预言了他的未来……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古人”能做到的!他怀疑自己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穿越者前辈”或者知晓天机的高人。
等他鼓起勇气,循着原路返回想找洛尘问个明白时,却发现那片空地空空如也,哪还有什么凉亭和人影?他一度以为自己大白天撞鬼了,或者是产生了幻觉。但这几天在沛县的经历,又让他觉得那不像幻觉。
找不到洛尘,他心中的疑问和不安只能憋着,没想到今天居然在沛县重逢了!
易小川也顾不得身边的刘邦了,一把拉住洛尘的胳膊,激动地压低声音问道:“兄弟!你……你老实告诉我,你也是从‘老家’来的,对不对?”
洛尘看着他这副急切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点了点头,坦然承认:“对。”
得到肯定的答复,易小川眼睛瞬间亮了,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但他还是强压住兴奋,决定再最后确认一下,于是凑近洛尘耳边,用极低的声音,如同特务接头般问道:“天王盖地虎?”
洛尘面色不变,从容接道:“河妖一米五。”
易小川心脏狂跳,再接再厉:“宫廷玉液酒。”
洛尘微微一笑,对答如流:“一百八一杯。”
两轮暗号完美对接!
“亲人啊!!”易小川激动得差点热泪盈眶,紧紧抓住洛尘的手,声音都带着颤音:“兄弟!你真是我亲兄弟!快告诉我,你是怎么来的?你知道怎么才能回去吗?我想回家!”
洛尘任由他抓着,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淡:“知道。”
“真的?!哥!你是我亲哥!快告诉我,怎么才能回到现代?是不是找到汤巫山就行了?那里有回去的通道?”易小川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珠炮似的发问。
洛尘看着他,笑容显得有些高深莫测:“嗯,你去了汤巫山,自然会知晓一二。”
易小川一听,更加确信汤巫山就是关键,连忙邀请道:“那太好了!兄弟,既然咱们都是老乡,那就一起走吧!路上也有个照应!”
然而,洛尘却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提议:“我觉得,留在这个时代也挺不错的。暂时没有离开的打算。”
“什……什么?”易小川脸上的激动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不可置信,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兄弟,你没搞错吧?这里可是两千多年前的秦朝!要啥没啥,连抽水马桶都没有!哪里比得上我们现代世界舒服自在?你别开玩笑了,我们一起走吧!”
洛尘轻轻挣开易小川的手,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衣袖,然后用一种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的随意口吻,抛出了一个让易小川头皮炸裂的想法:“我没开玩笑。我觉得这里挺好,空气清新,民风淳朴(有待商榷),而且……我正琢磨着,要不要自己当个皇帝玩玩。”
“当……当皇帝?!玩玩?!”易小川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声音陡然拔高,引得一旁的刘邦和樊哙都好奇地看了过来。他赶紧压低声音,又急又气地说道:“不行!绝对不行!洛尘!你疯了吗?!你不能这么做!历史是不能改变的!秦始皇、刘邦、项羽……这都是注定好的!你要是乱来,历史会乱套的!后果不堪设想!”
面对易小川的激动和警告,洛尘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做了一个类似后世某哲学家的经典摊手动作,语气带着一种超然物外的漠然:“历史会不会乱套,关我什么事?”
“你……!”易小川被这句极度“不负责任”的话噎得差点背过气去,指着洛尘,手指都在发抖,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他感觉自己和这个“老乡”之间,仿佛隔着一道巨大的、无法逾越的鸿沟。
洛尘却不再理会他一副世界观崩塌的模样,只是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旁边同样一脸懵懂的刘邦,随即对易小川笑了笑,转身便潇洒地离开了狗肉摊,汇入了沛县街头的人流之中,只留下易小川在原地,风中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