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从如同菜市场般喧闹的鸿胪寺谈判中解脱出来,罗彬本想着能在墨香居好好清静几天,钓钓鱼,逗逗若若,指导一下她的武功。
然而,这清闲日子才过了一天,第二天一大早,广信宫的侍女便又出现在了墨香居门口,传长公主口谕,言说凤体欠安,请范公子入宫诊治。
罗彬拿着那张散发着淡淡馨香的帖子,在手里掂量了一下。
他本可以借口谈判后续事务繁忙,或者干脆称病推脱掉。
但不知为何,这个念头只是在脑中转了一圈,却并未说出口。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换上了一身常服,跟着侍女再次踏入了那座奢华而危险的广信宫。
寝殿内,依旧是那股熟悉的、甜腻的暖香。
长公主李云睿今日并未盛装打扮,只穿着一袭藕荷色的轻便宫装,慵懒地侧卧在铺着雪白狐裘的软榻上,玉体横陈,曲线毕露。
她手中正拿着那本如今风靡京都的《墨香居诗百篇》,看得津津有味,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眼,娇媚动人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与嗔怪,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仿佛在控诉着罗彬的“薄情寡义”。
“闲儿,你可是让本宫好等。”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又夹杂着些许撒娇般的意味,
“这都几日了?莫非是忘了本宫这个病人,还是说……鸿胪寺的公务,比本宫的身子还要紧?”
即便已经见识过多次李云睿刻意展现的魅力,罗彬此刻心头仍是不受控制地一跳。
这女人,当真是天生尤物,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带着勾魂夺魄的力量,尤其是在她毫不掩饰地散发魅力时,更是令人难以招架。
罗彬定了定神,拱手行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殿下说笑了。实在是近日鸿胪寺与北齐使团谈判,事务繁杂,臣分身乏术,还望殿下恕罪。所幸如今谈判已告一段落,总算能抽出空来。”
李云睿似乎对谈判结果毫无兴趣,她轻轻合上诗集,随手放在一旁,然后很是自然地翻了个身,背对着罗彬,侧躺在软榻上,将那线条优美的颈背与香肩毫无防备地展露在他面前,语气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娇气:
“那些国家大事,本宫不懂,也不想懂。许是这几日看书看得多了,脖子酸胀得厉害,难受得很。闲儿,快来给本宫按按吧。”
罗彬看着她那毫无防备的姿态,以及那在轻薄宫装下若隐若现的玲珑曲线,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依言走了过去,在榻边坐下。
时隔几日,再次将手掌覆上那温香软玉般的肌肤,指尖传来的细腻触感和温热的体温,竟让他心中莫名地泛起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怀念与隐秘的喜悦。
仿佛这几日的“缺席”,确实让他错过了什么。
罗彬啊罗彬,你清醒一点!这可是条美人蛇!沾上了会没命的!
李云睿感受着那带着温热力道的手指在自己颈肩穴位上不轻不重地揉按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舒适感蔓延开来,让她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睛,像一只被顺毛抚摸的猫咪。
她重新拿起那本诗集,随意地翻动着,嘴里不忘继续夸赞:
“闲儿的诗,当真是极好的。无论是‘无边落木萧萧下’的苍茫,还是‘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怅惘,都令人回味无穷。这般文采,说是文曲星下凡也不为过。”
“殿下过誉了,不过是偶有所得,当不起如此盛赞。”
罗彬一边专注手上的动作,一边谦虚地回应,心神却不敢有丝毫放松。
殿内一时间安静下来,只有书页偶尔翻动的细微声响,以及两人之间那若有若无的、暧昧的呼吸声。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而危险的宁静。
李云睿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与舒适,半眯着眼,仿佛不经意地问道:
“过几日的祈年殿夜宴,闲儿会参加吧?”
罗彬手上动作不停,答道:
“陛下下了旨意,臣估计是躲不过去了。而且……听闻陛下似乎有意让臣与北齐的庄墨韩大家交流一二。”
李云睿轻轻“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她的目光落在诗集上那首脍炙人口的《如梦令》上,眼神微微闪烁,忽然开口道:
“本宫记得,那日诗会上,闲儿曾作了一首《如梦令》,说是送给一位即将远行的朋友?”
罗彬心中一凛,面上不动声色:“是,一位北来的故友,临别赠词,聊表心意。”
李云睿的指尖在那词句上轻轻划过,语气听不出喜怒:
“还有那叶家的丫头……本宫记得,你早年也曾赠过她一首诗,‘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真是极好的句子,将那小丫头的灵动娇憨都写活了。”
罗彬按揉的手指几不可查地一顿!
这首诗是他几年前与叶灵儿情意正浓时私下所写,当时并未外传,按理说应该只有他们二人知晓才对!李云睿是如何得知的?
她在监视叶灵儿?还是监视他?
这疯女人的情报网,果然无孔不入!
李云睿似乎并未察觉到罗彬瞬间的僵硬和内心的波澜,她依旧用那慵懒而带着一丝幽怨的语调继续说道:
“闲儿给朋友写,给未过门的媳妇也写,偏偏本宫这个未来丈母娘,日日相见,却连一首半首都未曾得到……闲儿,是不是也太厚此薄彼了?”
她侧过头,眼波流转,带着一丝挑衅和期待看向罗彬:“不若……你也给本宫写一首?如何?”
罗彬看着她那媚意横生的侧脸,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挑眉笑道:
“殿下,这诗词之道,讲究的是灵光一现,强求不得。若是为了写而写,恐怕落了下乘,难出佳作。怕是……要让殿下等上些时日了。”
李云睿闻言,轻轻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只留给他一个优美的后脑勺和一小截白皙的脖颈,语气幽怨:
“借口,都是借口。”
罗彬看着她这小女儿般的作态,暗暗咧嘴。
这位大姐的魅力当真是……恐怖如斯!
难怪太子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他突然有点佩服起自己那位名义上的未来老丈人林若甫了,居然能从李云睿这温柔陷阱里成功脱身,这份定力和决断,某种程度上,和他罗彬有得一拼啊!
不过,李云睿的话倒是提醒了他。
他送过诗给海棠,送过诗给灵儿,似乎……还真的从未正儿八经地送过诗给婉儿。
那个温婉如水、恬静美好的女子,确实值得一首专属的诗词。
他不由得开始在心里琢磨,哪首诗词更适合婉儿那清雅脱俗的性子。
一个时辰后,这场夹杂着试探、诱惑、防备与一丝莫名悸动的“诊疗”才宣告结束。
在李云睿那明显带着依依不舍,甚至有些缠绵的目光中,罗彬几乎是逃也似地快步离开了广信宫,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
看着他略显狼狈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外,李云睿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有些好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一直侍立在阴影处的贴身女官此时悄然上前,低声道:
“殿下,这位范公子……定力当真是极好的。”
言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佩服。
李云睿慵懒地坐起身,拢了拢微散的衣襟,轻笑一声,语气中充满了自信与掌控欲:
“再好的定力,在本宫面前,又能撑得了多久呢?本宫倒是要看看,他这块顽石,何时才会被捂热。”
女官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
“奴婢愚钝……殿下既然原本计划让庄墨韩大家坏他文名,为何如今又……又大费周章地……拉拢他?”
她斟酌着用词,没敢直接说“诱惑”。
李云睿闻言,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脸上那漫不经心的笑容也凝滞了一瞬。她似乎也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内心深处某个被她刻意忽略的角落被触动。
是啊,为什么改变计划了?
最初,她是想杀了这个酷似叶轻眉、可能威胁到她地位的小子。
后来,计划是利用庄墨韩毁掉他的文名,断他前程。
可自从见识到他如彗星般崛起的才华,以及之后这几次“诊疗”中,感受到他那份不同于太子卑微、不同于皇帝威严、也不同于其他男人贪婪的、带着克制又隐含危险的独特气质后……她的计划,似乎就在不知不觉中偏移了。
她很快掩饰住了这瞬间的失神,用茶杯掩饰了一下唇角,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淡然和高高在上,随口说道:
“那不过是原先的计划之一罢了。自从他诗会上‘斗酒诗百篇’后,借庄墨韩毁他文名的计划就已经行不通了,反而会让我庆国文坛蒙羞。既然此路不通,自然要换个方法。”
女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不敢再多问。
然而,李云睿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不由自主地再次问自己:
真的……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还是说,在一次次看似博弈的接触中,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了?
接下来的几天,罗彬几乎成了广信宫的“御用医师”,日日进宫“请脉”。
两人之间仿佛形成了一种奇怪的默契,每日都要上演一场“她负责勾引,他负责抵挡”的暧昧戏码。
就在这种危险、刺激又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缠氛围中,祈年殿夜宴的日子,终于到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场夜宴,注定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