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源正在发钱的时候,听到了坝要崩的消息。
这个消息一定程度上削减了村民的开心,有人开始担心自己家的牲畜……
当然了,更多的人则是在求老天保佑,就算是塌,也不要塌太多,水不要流下来太多,一个水头过去就可以了。
陆源就一面发钱,一面安慰大家,只要能活着就行,相信政府一定能帮大家重建家园的。
可没过多久,八爷走了过来,对陆源道:“副书记,我们村的七叔婆跑回家了。”
陆源大吃一惊,说道:“七叔婆是什么人?她的亲人为什么不看紧她?”
“她哪有亲人?七叔公早就死了,就一个儿子,是复员军人,打过仗的,在省城安排了工作,成了家,叫她去她不肯去,说在外面没人说话,就一个人留在村里……刚才听说坝要塌了,说要回去把家里的老母鸡带上来……”
陆源脑袋嗡的一声。
在他的前一世,官颖芳苦劝不肯走的老太太,据说就是因为没找到家里那只爱下蛋的老母鸡!
没想到这一世,还是给她绕回去了。
他立刻起身,说道:“还有没领钱的,耐心等一下,让其他乡亲们都留在这,别再添乱了。”
八爷道:“副书记,你要干什么?”
“不能见死不救。”
“副书记,我看你不用去了,去也没有用,七叔婆的儿媳妇对她很凶,她儿子又听媳妇的话,她自己早就想通了,如果没有这个母鸡,对她来说是死是活都不在乎了,但母鸡不在窝里的时候怎么找啊?”
陆源苦笑一声。
这些他都知道。
老太太本身是个善良的人,她并不希望官颖芳陪她死,但她的固执还是害死了官颖芳。
前一世,在这个老太太死后,她儿媳妇和儿子状告政府无作为,官颖芳救人不当把她婆婆害死,要求政府赔偿五十万元,要求官颖芳的丈夫连带赔偿五十万元,这件事闹得也同样很大。
最后经过调查,这儿媳妇在老太太生前百般刁难,老太太想见孙子都不给见,而儿子迫于儿媳妇的淫威,只能忍气吞声,每个月偷偷地给老太太汇一百块钱,没想到这事让儿媳妇知道了,竟然还一哭二闹……
当时的调查是,老太太唯一的念想,就是这个能下蛋的母鸡,对她来说,这个母鸡就相当于亲人一般,蛋就是它带给老太太的希望,听说这种土鸡蛋城里卖得贵,总想多攒点这样的蛋给孙子。
所以,老母鸡的生死,对于她来说至关重要。
就是因为村里有人这样说,那个儿媳妇和儿子被舆论骂得很厉害,说他们在老人生前不孝,等于间接害死了老人,死后却拿老人当摇钱树想多捞一笔。
后来,她儿子因为惭愧,不顾儿媳妇的反对撤回了诉状……
但这件事,给新州市的官场是造成了不少的影响的,官颖芳在被人嫁祸后,其丈夫和女儿长年背负骂名,就是因为不但老百姓,就连官场上,也有不少人受到影响。
但这一切,这一切都不可能发生。
“我有办法让她回来的。”陆源对八爷说完,把皮包给了值日的干部,扯起雨衣就钻进了雨里。
在部队训练科目中,有雨中山地的项目,所以对陆源来说,这都不是问题,健步如飞,直冲几百米外的冲天坳跑去。
快到冲天坳时,才发现常天理就在前面,也是不停地前进,可是他穿的是皮鞋而不是雨靴,这雨天路滑,非常影响速度,走着走着,一个打滑,差点摔倒。
一帮干部都跟着过来。
陆源快步赶上干部们,说道:“怎么回事?”
镇党委书记道:“常市长看到有个老太婆回村去了,想要阻止她,我们叫都叫不动。”
“老太太呢?怎么没看到?”
“老太婆跑得比我们还快,根本追不上,已经回到村里去了。”
陆源道:“你们不要去了,现在情况相当危险。常市长那里我来处理。你们赶紧往山上跑。”
干部们便赶回去。
陆源快步赶到常天理身后道:“常市长,你在干什么?你赶紧回去。”
常天理扭头一看是陆源,说道:“陆源,你来干什么,这是我的任务,不是你的任务,你别来掺和。”
陆源道:“常市长,大坝随时可能会崩,你站的这个地方处在洼地,一旦泥石流下来,你会被吞没的,我请你快离开,回到那边山顶上指挥,这个老太太我去救。”
常天理道:“你确定你救得了吗。你知道她回来找什么东西吗?”
“母鸡。”
“我们一起去吧,人多就更容易找。”回头看一看,见其他人都没跟上来,脱口骂了一句:“这帮家伙,我说不让过来,还真的一个都没来?真是贪生怕死。”
陆源道:“来了,这里危险,所以我让他们赶紧回去,可能刚到山坳。常市长,你也不年轻了,这种事情就不要出头了,交给我吧。”
这一声“不年轻了”在陆源看来,毛病不大,因为在陆源的前一世,也跟常天理打过交道,他比较喜欢倚老卖老,而这一世,他也算是年过五旬,对于不满三十的陆源来说,确实也不年轻了。
但是,这句话在常天理听来却非常不舒服,因为他刚当上市长时才四十多岁,在这个级别里也算是年轻干部,本来以为到了五十岁后,当个市委书记是板上钉钉的事,没想到却被不到四十的官颖芳给挤出去了。
干完这一个任期,又得到什么时候?
所以,“不年轻”几个字,在他听来就非常不舒服。
所以,他不作一声,继续朝前走,而且越走越快,用实际行动来告诉陆源,他还年轻着。
陆源没办法,只能跟上去。
靠着支书在对面的指导,两人很快就找到了这个七叔婆的家。
那是几间破旧的土房。
屋檐下,七叔婆正抓着一把米,嘴里念念有词:“你个老东西哪里去了,要崩坝了,不要再躲了,再躲就逃不掉了,出来呀!”说完又模拟鸡“咯咯咯”的叫声,召唤她心爱的母鸡。
这时,雨虽然小了一些,但仍然不小,鸡不知躲到了哪里,并没有出现。
她看到外面有动静,抬头一看是常天理和陆源,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两个领导,我回来找老母鸡,舍不得,养了很多年了,天天生蛋。”
常天理道:“大娘,母鸡找不到,还能再买一个回来,坝要崩了,你要有个三长两短,丢下儿子孙子,他们得哭成什么样?”
他没想到这话正触到了七叔婆的痛处,她干笑一声,又继续模拟鸡叫:“咯咯咯,咯咯咯……”
就在这时,只听得“轰!”的一声!整个大地似乎都在发抖。
常天理的电话响了,又是常凡打来的,绝望的,声嘶力竭地叫道:“市长,坝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