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2月5日
冬天终于在犹豫中退场。
雪化得干干净净,屋檐上滴水的声音像一首慢节奏的曲子。风不再那么冷,带着一点草木初醒的气息,吹在脸上,竟有几分温柔。
我已经习惯了独自醒来的早晨。
厨房的水壶在咕嘟响,白气腾起,撞上窗子又散。阳光透过半开的窗帘,照在桌上的那条旧围巾上。它的颜色有点褪了,边缘有磨损,可我依旧舍不得洗。因为那上面,还有她淡淡的香气。
我拿起笔,在日记本上写:
> “第303天。
风变了味。
不再是冬的冷意,而像她笑的时候,轻轻绕在耳边的那股暖。
春天,要来了。”
——
上午,我去了报社。
春节临近,编辑部里的人不多。刘编辑看见我,笑着拍了拍肩。
“你总算肯交稿了,《风过人间》这篇写得不错,读者反响也挺好。”
我点点头,没多说。
他递给我几封信,全是读者寄来的。那种用手写信的习惯,如今已经少见。信封上大多写着“喜欢你的文字”“谢谢你写风”“我也有一个她”。
我坐在窗边,一封一封拆开。
有个来自云南的女孩写道:
> “我看完那篇文章的时候,正好有风从窗外吹进来。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原来人真的能活在风里。”
还有一个来自东北的老读者写:
> “我老伴去世那年,我种下了一棵榆树。每当风吹动树叶,我就觉得她在对我笑。看了你的文字,我好像又能和她说话了。”
我合上信,喉咙有些发紧。
原来,风不止吹过我一个人。
——
午后,我去了河边。
阳光照在水面上,已经没有冰。河流声细细地流淌着,像低语。
我带着相机,想重拍去年冬天的那几个角度。
那时候她坐在轮椅上,笑着让我别拍太多,如今,镜头里只剩风和光。
我举起相机,按下快门。
风吹起我的头发,吹乱画面里的光。镜头里的一瞬,像是她回头的笑。
我忍不住笑了笑,对着风说:“知秋,别闹。”
风又轻轻拂过我的指尖,像回应。
——
傍晚,我去菜市场买了些菜。
挑番茄时,摊主大妈看了我一眼:“小伙子,你媳妇今天没一块儿来啊?”
我愣了愣,笑着说:“她最近忙。”
大妈点点头:“那她真有福气,有你这么细心的。”
我没解释什么。只是接过袋子,转身的时候,风又从巷子尽头吹来,带起一阵炒菜香。那味道让我一瞬间有些恍惚——以前我们也常在这样的傍晚散步,讨论今晚是煮粥还是煲汤。
回到家,我煮了一锅粥。
屋子里有点热气,我把窗开了条缝。风进来,带着春天的味道。
我对着空椅子笑了笑:“今天的粥,不苦。”
——
夜。
我坐在书桌前,开始整理她的旧稿。那是她生病前写的一些短文,关于光、风、还有生活里的小事。她的文风一向温柔,总能在细节里藏着一丝明亮。
其中有一篇标题叫《风之后》。
我打开,第一页就写着:
>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风里,那就请风替我照顾他。”
我盯着那句话很久,直到眼前有点模糊。
风从窗外钻进来,翻动纸页。
我轻声说:“她还在啊。”
我给那篇文加了一个后记,写道:
> “风之后,并非尽头。
当风吹起另一阵草香,那便是她回来的信号。”
——
第二天,报社通知我,《风过人间》入选了《当代散文选》。
刘编辑笑着说:“周磊,你这是在用风写人,用人写时间。”
我笑了笑:“我只是写一个人,她教我看懂了风。”
他点点头,认真地说:“有时候,文字能让一个人重新活在世上。”
那一刻,我忽然想起她最后那封信。
她说:“当你不再写,我就真的走远了。”
原来,她还在等我写。
那天晚上,我梦见她。
梦里的风很亮,天空是青蓝色的。
她穿着那件白毛衣,从远处走来,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
她笑着看我,伸出手,轻轻碰到我的脸。
“周磊,春天来了。”
“我知道。”
“那就走吧,去看风吹花。”
我想拉住她的手,可风忽然大起来,她的身影被吹散成光。
我在梦里喊:“知秋——”
风答我:“我在。”
我惊醒时,窗外真的起风了。
风铃叮当作响。那声音那么熟悉,像梦在续。
我拿起笔,写下:
第312天。
梦见她的时候,风也醒了。
她说春天来了,我信。”
二月的宁州,风终于变得柔和。
街角的腊梅开了,气味淡淡的。
我换上轻衣,出门散步。阳光照在路面上,一切都比想象中明亮。
走到河边时,我看到几个孩子在放风筝。风筝飞得很高,线在空中颤着。
我忽然明白,风不仅带走,也托起。
我靠在栏杆上,望着那风筝越飞越远。心里忽然很平静。“知秋,风托着它,就像托着你。
它不会让你掉下来的。”
夜里,我写下新的篇章,名字叫《春光未老》。
第一段是这样的:
“风不止吹过人间,也吹过心间。
有些人走了,却把风留下。
而风,永远年轻。”
写完,我抬头望向窗外。
风铃在轻轻响。
我知道,那是她在笑。
我对着风低声说:
“知秋,春天到了。
你看,风又回来了。”
“第313天。
风吹过,春光未老。
她依旧在我心里,温柔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