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8月14日?宁州
夜风从窗外吹进来,轻轻掀动我摊开的稿纸。
我正准备写下“第147天”的那句,却被一通电话打断。
屏幕上闪着一个名字——
林知秋。
我愣了两秒才接起。
那头的声音微弱而急促:“周磊……我在医院。”
我立刻站起,椅子被碰得倒在地上。
“你怎么了?哪家医院?”
“宁州市中医院……急诊……我……”
后面几个字几乎被泪音淹没。
电话挂断时,我的心也被风掀起。
——
到医院时是晚上十点。
走廊的灯一盏一盏亮着,光影在地面拉出长长的痕。
我一路奔到急诊室门口,气还没缓过来,就看见她——
靠在病床边,脸色苍白,手里还拿着未关机的手机。
“知秋!”
她抬起头,眼神有点空,看到我时才露出一点反应:“你来了。”
我冲过去:“你哪里不舒服?”
“低烧加过敏……医生说要留院观察。”
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到谁。
我松了口气,却又心疼得发紧。
她的手腕上插着针,手背肿了一块。
我看着那根细细的针管,忍不住皱眉。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她低头笑了一下:“怕你忙。”
“我忙得了什么,比起你这些算什么。”
我声音哑哑的,自己都觉得有点凶。
她没再说话,只是靠在枕边,眼神有些疲惫。
护士走过来,提醒我病人要休息,我点头应下。
当我替她掖好被角时,她忽然轻声说:“风好像也跟来了。”
我抬头,看到窗帘被风轻轻吹动。
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她躺在寝室床上,趴在窗台边写日记的样子。
那时她说过一句话——
“我喜欢被风吹到的感觉,好像被世界轻轻拥抱。”
我喉咙动了动,没再说话,只是坐在她床边,静静地听着输液瓶里液体的滴答声。
外面的风依旧在吹,轻柔又长。
——
第二天一早,她烧退了。
医生说需要再观察两天。
我给她买了早餐,豆浆、油条、还有她最爱的小笼包。
她勉强吃了几口,抬头笑:“你还记得我喜欢吃这个。”
“当然记得。”我说,“有些习惯,风都带不走。”
她低下头,没再说话。
阳光透过病房的窗,落在她的脸上,像一层淡淡的金光。
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时光好像又倒回了五年前。
那年夏天,我们也这样坐在窗边,她病得不重,却非要我陪着。
那时我什么都不会,只会傻傻地削苹果,削到手指都破。
她笑我笨,又心疼得要命。
如今再见,风已变,时光也旧,可她笑的样子,依旧那么轻。
——
中午,她靠在床上睡着了。
我坐在一旁,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
阳光打在她的发梢上,细碎的光点在跳动。
我想起那张写着“风的形状”的纸条,又想起她当时离开的那天。
风把人吹散,也能把人送回来。
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另一种循环。
她在梦里似乎喊了我的名字。
我伸手,轻轻替她把额前的发丝拨到一边。
她的眉头皱了一下,像梦里有什么放不下的东西。
那动作让我心里一酸。
——
傍晚,她醒来。
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晚霞的余温。
我正替她换掉输液袋,她的声音忽然响起:“周磊。”
“嗯?”
“你还在写风吗?”
我愣了下,点点头:“在写。”
“那……能写一篇关于‘重逢’的吗?”
“你想看?”
她笑了笑,眼神很平静:“想。”
我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继续帮她整理被子。
那一刻我知道——风已经开始吹向另一个方向。
夜里,她忽然轻咳。
我去拿水,她接过时手指轻轻碰到我,指尖有些凉。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有一种久违的柔光。
“谢谢你今天来。”她说。
“你叫我,我就会来。”我答。
“可我那时候已经不确定你会不会接我电话。”
“风要吹到我这边,总得让我听见。”
她轻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我看着那笑,忽然觉得心里有什么被悄悄拉动——
那是旧日的线,藏在时间最深的缝里,被风重新拨动。
接下来的两天,我几乎都守在医院。
她的状态一天天好起来。
我们重新说起很多往事——大学、旅行、甚至那些荒唐的争吵。
她笑着说:“其实那时候的我们,都太年轻了。”
“年轻才会有风。”我说,“老了就只剩空气。”
她忍不住笑出声,眼角的光柔得像黄昏。
她说:“那我宁愿被风吹走,也不要静止。”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那一瞬间,我忽然确定——
有些感情,不是被时间冲淡的,而是被风藏起来了。
等某个夜晚风再吹起,它就会回来。
第三天早晨,医生说她可以出院。
我去帮她办手续,她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阳光洒在她的肩上。
她看着窗外的树影出神,等我回来时,她轻轻说:“周磊,我们是不是……又回到了最初?”
我看了她一眼,轻声说:“也许从没离开过。”
风从敞开的走廊尽头吹过来,带起她的头发。
那一刻,她笑得很浅,却温柔得像整个夏天。
送她回家的路上,我们几乎没说话。
车窗外的风呼呼作响,吹散了车厢里的沉默。
到她家楼下,她忽然转头问:“你会继续写下去吗?”
“会。”
“那……写到哪天?”
“写到风再带我来找你。”
她盯着我几秒,忽然笑了。
“那我等着。
那天夜里,我回到家,窗外的风又起。
我坐在桌前,打开笔记本。
在“第147天”那行空白下,写下:
风带她回来,也带回了心跳。
风不是为了离开,而是为了让人再次相遇。”
写完,我停了好久。
窗外的风吹过,风铃叮当。
我闭上眼,仿佛又听见她在医院走廊那句轻声——
“我们是不是又回到了最初?”
我轻声回答——
“是,风让我们重来。”
“第148天。 风的形状有时候是一张病床, 有时候是一句迟到的关心。 但不论怎样, 它都在提醒我—— 有些人,不是风吹走的, 而是被风带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