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8月6日
三天后,宁州的风变了。
它不再是那种轻柔的南风,而是一阵带着暑气与尘埃的东风,吹得街角的梧桐叶翻卷。天空像被火焰烤过的铜色,云层低得几乎压在屋檐上。
我坐在窗边,盯着那片天,手里转着一支笔。桌上摊着的,是那本快写满的笔记本。
“第140天。晴转闷。
风从东边来,带着旧城的尘。
我想去江边走走——看看风到底往哪儿去了。”
我写完这行字,合上本子,拎起那只旧包。
屋子依旧空荡,风从门缝钻进来,带动纸张轻轻抖动。那种声音,有点像时间在呼吸。
江边的人不多。
几位老者在钓鱼,一个孩子在放风筝。风筝的线被拉得笔直,随风摆动,像是一条通往天际的细线。
我走到旧码头的尽头,坐在那块被风吹得发白的石头上。江面微微起浪,水花拍在岸边。
我在那儿发呆很久。脑海里闪过太多画面——南宁的车站、知秋的笑、安宁的信,还有那些夜里未完成的文字。
我忽然明白,所谓“风从不止”,并不只是写给别人看的句子。
它其实是命运给的提醒。
傍晚时分,天色渐暗。
一个女孩撑着伞从堤上走下来,伞面是浅蓝色,上面画着细碎的白花。她停在我身旁,低头看了我一眼。
“你在写什么?”她问。
她的声音清脆,带着一点南方口音。
“写风。”我答。
“风也能写?”
“能。风能写的,比人多。”
她轻轻一笑,坐在不远处,把伞搁在一旁。风吹乱她的头发,她没去理,只是望着江面。
“我常来这里,”她说,“每次心里乱,就来看风。它总让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糟。”
我点点头,没有多说。
她忽然转过头:“你叫什么?”
“周磊。”
“周磊?”她轻轻重复一遍,似乎在记。
“我叫林澜。”
“澜?”我抬头看她。
“对,波澜的‘澜’。我妈说,她希望我心如水。”
“可你现在是来看风。”
她笑了:“那就算是‘水里的风’吧。”
我们都笑了。风掠过水面,带起阵阵涟漪。
夜色降临,江边的灯一盏盏亮起。
她撑开伞站起身,对我说:“风停了,要下雨了。”
我抬头,果然天边有乌云压近。
“你回哪?”她问。
“老街那边。”
“那顺路,我送你一段。”
她的话很自然,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我们并肩走在沿江的小道上,雨点落下,打在伞上,发出密密的声响。
那种声音,不急不慢,像是旧时光在轻轻敲门。
送到路口,她收起伞,对我笑了笑:“周磊,我明天还会来,你呢?”
我犹豫了一下,笑着回答:“也许会。”
她转身离开,背影在灯下被风拉长。雨又大了些,街边的风声像在提醒——
“别错过。”
回到屋里,灯光有些昏黄。桌上那本笔记本还摊开着,纸页微微卷起。
我拿起笔,写下:
“第141天。雨。
今天,风里多了一个名字。
她叫林澜。
风似乎也喜欢她,因为它吹过时,连雨都变得温柔。”
我写完,停顿了一会儿。
心里有种久违的安静。
也许,这就是风的方向——它带我回来,不是为了结束,而是让我重新开始一段未知的故事。
深夜,我梦见自己又在江边。
风把林澜的伞吹翻,她笑着追过去,我也跟着跑。雨水溅湿了脚踝,可那一刻,我们都没有停。
梦里,我听到有人在耳边轻声说:
“周磊,风不会替你决定去哪里,但它会推你往前走。”
我在夜里惊醒。窗外的风仍在吹,带着雨声。
我伸手去关窗,却又放下。
因为我忽然觉得,这样的风,不该被挡住。
“第142天。
风有方向,人有路。
我不知道下一阵风会吹去哪,
但我想——我会跟着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