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纪七,从公元577年(丁酉年)到公元579年(己亥年),共三年。
太建九年(公元577年,丁酉年)
春天,正月初一,齐太子高恒登上皇位,这孩子才八岁呢。他把年号改成承光,还宣布大赦天下。尊称齐主为太上皇帝,皇太后为太皇太后,皇后为太上皇后。任命广宁王高孝珩为太宰。
司徒莫多娄敬显和领军大将军尉相愿商量,打算在千秋门设下伏兵,杀掉高阿那肱,拥立广宁王高孝珩。结果高阿那肱从别的路进宫上朝,这事儿就没成。高孝珩请求带兵抵抗北周军队,他对高阿那肱等人说:“朝廷都不派我去攻打敌人,难道是怕我造反吗?我要是打败了宇文邕,一路打到长安,就算造反,又跟国家有啥关系!都这火烧眉毛的时候了,还这么互相猜忌!”高阿那肱和韩长鸾担心他真的造反,就把高孝珩派去当沧州刺史。尉相愿气得拔出佩刀砍柱子,叹气说:“大事没指望了,还有啥可说的!”
齐主派长乐王尉世辩,带着一千多骑兵去打探北周军队的情况。他们从滏口出去,登上高处往西看,远远瞧见一群乌鸦飞起来,就以为是北周军队的旗帜,吓得赶紧往回跑。等跑到紫陌桥,头都不敢回。这尉世辩是尉粲的儿子。这时候,黄门侍郎颜之推、中书侍郎薛道衡、侍中陈德信等人,劝太上皇帝去黄河以南招募士兵,再谋划抵抗北周。要是实在不行,就往南投靠陈国。太上皇帝听了他们的建议。薛道衡是薛孝通的儿子。正月初三,太皇太后、太上皇后从邺城先往济州去了;初九,小皇帝也从邺城往东走。正月十五,北周军队到了紫陌桥。
正月十七,皇上到北郊祭祀。
正月十八,北周军队到了邺城城下;十九日,就把邺城包围了,还放火烧了城西门。齐国人出城迎战,北周军队奋勇攻击,把齐军打得大败。太上皇帝带着一百来个骑兵往东逃跑,派武卫大将军慕容三藏守卫邺城皇宫。北周军队打进邺城,齐王、王公大臣以下的人都投降了。慕容三藏还坚持抵抗,周主召见他,以礼相待,封他为仪同大将军。慕容三藏是慕容绍宗的儿子。领军大将军渔阳人鲜于世荣,是齐高祖时候的老将。周主事先送给他一个玛瑙酒钟,鲜于世荣拿到手就给砸了。北周军队进入邺城,鲜于世荣在三台前面不停地敲鼓,北周士兵把他抓住,他坚决不投降,最后被杀害。周主抓住莫多娄敬显,数落他说:“你有三条死罪:之前从晋阳逃到邺城,带着小妾却扔下母亲,这是不孝;表面上为北齐效力,实际上偷偷给我写信,这是不忠;投降之后,还脚踏两条船,这是不信。你这样的人,不死还等什么!”说完就把他斩了。周主还派将军尉迟勤去追齐主。
正月二十,周主进入邺城。齐国学府里的博士、长乐人熊安生,对《五经》特别精通。他听说周主进了邺城,马上让人打扫家门。家里人觉得奇怪,问他为啥,熊安生说:“周帝尊重道义、尊崇儒学,肯定会来见我。”没过多久,周主果然到他家了,不让他行跪拜礼,还亲自拉着他的手,和他一起坐下,赏赐了很多东西,还给他一辆舒适的马车,让他出行方便。周主又派小司马唐道和到中书侍郎李德林家里传达旨意表示慰问,说:“平定北齐最大的收获,就是得到你。”还把李德林带进宫里,让内史宇文昂向他了解北齐的风俗、政教以及人物的好坏。李德林就在宫里住了三晚才回家。
正月二十一,太上皇帝渡过黄河进入济州。就在这一天,小皇帝把皇位禅让给大丞相任城王高湝。还替高湝写了诏书:尊称太上皇帝为无上皇,小皇帝为宋国天王。让侍中斛律孝卿把禅让的文书和玉玺送到瀛州给高湝,结果斛律孝卿直接去了邺城。
周主下诏说:“去年大赦没涉及到的地方,都按照大赦的条例执行。”
齐洛州刺史独孤永业,手下有三万精兵。他听说晋州战败,就请求出兵攻打北周,结果奏疏送上去,一直没得到回复,独孤永业特别气愤。又听说并州也沦陷了,就派儿子独孤须达去向北周投降,北周封独孤永业为上柱国,应公。
正月二十二,北周任命越王宇文盛为相州总管。
太上皇帝把胡太后留在济州,让高阿那肱守住济州关,打探北周军队的动静,自己和穆后、冯淑妃、小皇帝、韩长鸾、邓长颙等几十个人往青州跑。还派侍从田鹏鸾往西去,查看情况。北周军队抓住了他,问他齐主在哪儿,田鹏鸾骗他们说:“已经走了,估计都出境了。”北周人怀疑他没说实话,就拷打他。每打断他一条肢体,他的言辞和神色就越发严厉,最后四肢都被打断,还是死了。
太上皇帝到了青州,就想逃到陈国去。可是高阿那肱却偷偷联系北周军队,约定要活捉齐主,还多次向太上皇帝报告说:“北周军队还远着呢,我已经派人把桥和路都烧断了。”太上皇帝听了,就安心在这儿停留下来。北周军队到了济州关,高阿那肱马上就投降了。北周军队突然到了青州,太上皇帝把金子装在袋子里,系在马鞍后面,和皇后、妃子、小皇帝等十几个人骑马往南跑。正月二十五,跑到南邓村的时候,尉迟勤追上来,把他们都抓住了,连同胡太后一起送到邺城。
正月二十六,周主下诏说:“以前斛律光、崔季舒等人,应该追加赠谥,并且为他们改葬,子孙们按照先辈的功勋给予录用。家里人口、田地、住宅被没收的,都归还。”周主指着斛律光的名字说:“要是这个人还在,我哪能打到邺城!”正月二十七,又下诏说:“北齐的东山、南园、三台,都可以拆毁。瓦片、木材等能用的东西,都赏赐给百姓。山上和园子里的田地,各自归还给原来的主人。”
二月初九,皇上举行耕种仪式。
二月初三,周主在北齐的太极殿宴请跟随他的官员和将士,按照功劳大小分别给予赏赐。
二月初四,高纬被押到邺城,周主走下台阶,用对待宾客的礼节接见了他。
【内核解读】
这段关于北齐灭亡的历史记载,如同一幕浓缩了王朝兴衰的戏剧,字里行间充满了人性的复杂与历史的必然,其现代视角下的启示值得深思:
统治集团的腐朽是亡国根源
北齐末代君臣的荒诞表现堪称“教科书级”反面教材:幼主高恒八岁即位,实为傀儡;太上皇帝高纬在国难当头时仍沉迷享乐,逃亡时不忘“囊金系于鞍后”;权臣高阿那肱一面欺骗君主“周师尚远”,一面暗中勾结周军,毫无家国大义。这种“君不君、臣不臣”的局面,印证了“堡垒往往从内部攻破”的真理——当统治集团将私利置于国家利益之上,灭亡只是时间问题。
人性的复杂在乱世中被放大
历史从不缺“忠奸对立”,但更动人的是灰色地带的挣扎:
--莫多娄敬显谋刺权臣却因时机错失失败,最终因“不孝、不忠、不信”被诛杀,其动机既有夺权野心,也暗含对北齐乱象的不满;
--鲜于世荣碎周主所赠马脑酒钟、临危鸣鼓拒战,以死明志,展现了旧式武将的刚烈;
--慕容三藏坚守邺宫直至城破,却在被俘后接受周主礼遇归顺,这种“降而有节”的选择,折射出乱世中个体在忠诚与生存间的艰难权衡。
周武帝的治国智慧加速了统一进程
宇文邕的表现与北齐君臣形成鲜明对比:
--他“重道尊儒”,亲访学者熊安生、重用李德林,体现了对文化与人才的重视,这与北齐后期的文化压制形成反差;
--他清算旧恶(追赠斛律光等冤死者)、废除奢靡(毁撤北齐游乐设施)、大赦天下,迅速稳定了占领区人心;
--他对降者“有礼有节”,既严惩首恶(如莫多娄敬显),又优待有识之士(如慕容三藏),展现了成熟的政治手腕。这种“威德并施”的策略,不仅加速了北齐的瓦解,更为后续统一北方奠定了基础。
历史的偶然与必然
北齐的灭亡看似充满偶然:高阿那肱的背叛、尉世辩的怯战、幼主的禅位闹剧……但深究之下,却是必然。自高欢建立东魏(北齐前身)以来,统治集团内部的鲜卑化与汉化冲突、皇权与勋贵的矛盾、奢侈腐败的积习从未根治,周武帝的崛起只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正如周主感叹“斛律光在,朕安得至邺”——当一个政权连忠臣良将都容不下时,其气数已尽。
这段历史的终极启示或许是:任何时代,民心向背与治理者的清醒,永远是国家存续的核心。北齐的迅速崩塌与北周的顺势崛起,不过是又一次印证了这个朴素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