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回家
地铁在地下隧道里穿行,林默盯着窗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背包里那本泛黄的相册。相册封皮是妈妈当年亲手缝的碎花布,边角已经磨出毛边,像她每次送自己离家时,反复攥着自己袖口的力道。
下午接到爸爸电话时,他声音比往常低了半度:“你妈今天包了你爱吃的荠菜猪肉馅饺子,说想你了。”林默没戳破——上周视频时妈妈还说“你忙就不用回来”,镜头里她正给窗台上的绿萝浇水,手背上的老年斑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出地铁站时,晚风吹得人一凛。路口的老槐树还在,只是树干比记忆里粗了一圈,枝桠上挂着的红灯笼,是去年春节他和爸爸一起挂的,居然还没摘。往前走了两步,就看见路灯下那个熟悉的身影。妈妈穿着那件藏青色外套,袖口卷着,手里攥着个保温杯,脚边放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
“怎么不打电话让我来接?”妈妈快步走过来,伸手就去接他的背包,指尖触到他手腕时,林默才发现妈妈的手比冬天还凉。“怕你路上堵,我在这儿等了二十分钟,不冷。”妈妈说着,把布袋子塞到他手里,里面是刚炒好的花生,还带着温热。
楼道里的声控灯还是要跺脚才亮。走到三楼时,林默听见屋里传来电视声,是爸爸常看的戏曲频道。推开门,爸爸正从沙发上站起来,手里还拿着没织完的毛线袜——去年林默说冬天脚冷,爸爸就学着织袜子,织坏了三双才勉强成型。
“回来啦?”爸爸的声音有点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林默注意到爸爸的头发又白了些,以前只是两鬓,现在头顶也有了星星点点的白。妈妈已经钻进厨房,很快就传来开水下锅的声音,“饺子马上好,你爸下午特意去地里挖的荠菜,新鲜得很。”
餐桌就放在客厅窗边,妈妈把一盘盘菜端上来:凉拌菠菜、酱牛肉、炸耦合,还有林默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多吃点,你看你都瘦了。”妈妈不停地往他碗里夹菜,自己却没怎么动筷子,只是看着他笑。爸爸打开了一瓶白酒,倒了两杯,“少喝点,解解乏。”
吃饺子时,妈妈忽然说:“你房间的被单我昨天刚换的,还是你喜欢的蓝色格子,枕头里塞的新棉花,软和。”林默点头,嘴里满是饺子的香味,荠菜的鲜和猪肉的香混在一起,是在外多年再也没吃到过的味道。
饭后,林默帮妈妈洗碗,妈妈站在旁边,絮絮叨叨说着家里的事:隔壁王奶奶家的孙子考上大学了,楼下的小卖部换了老板,窗台上的绿萝又长了新叶。林默听着,偶尔应一声,看着妈妈眼角的皱纹,忽然想起小时候,自己也是这样,跟在妈妈身后,说个不停。
爸爸在客厅看电视,林默走过去时,发现爸爸正拿着他的相册翻。“你看你小时候,胖得跟个小球似的。”爸爸指着一张照片,是林默五岁时在院子里拍的,手里拿着个大苹果,笑得眼睛都眯了。林默凑过去看,相册里还有他小学的奖状、中学的毕业照,每一张下面都写着日期,是妈妈的字迹。
快十点时,妈妈催他去睡觉:“明天不用早起,多睡会儿。”林默走进房间,被子果然是晒过的,有阳光的味道。书桌上放着他高中时用的台灯,妈妈擦得干干净净,旁边还有一个新的保温杯,上面印着他的名字。
躺在床上,林默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轻微声响,是爸爸和妈妈在小声说话。他忽然想起,每次自己离家时,妈妈都会凌晨起床给她煮饺子,爸爸会帮他拎行李,送到车站,直到火车开了才走。以前总觉得回家麻烦,要挤地铁、赶火车,现在才明白,所谓回家,不过是有人在路灯下等你,在餐桌旁盼你,把你爱吃的菜,一碟一碟端上桌。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枕头上。林默摸了摸枕头,软乎乎的,像妈妈的手。他忽然觉得,原来自己一直是个幸运的人,不管走多远,总有一个地方,亮着灯,等着他回来。
明天早上,应该能吃到妈妈做的豆浆油条吧。林默想着,嘴角弯了起来,慢慢闭上了眼睛。